这些焦虑对于孙佳文来说都太小儿科了, 她总觉得自己肩负着某种重任,只是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孙佳文中二又自大, 她下定决心要找出自己跟别人的不同之处。
自我和世界, 是同一件事物的两端。朝内看和朝外看, 你就可以得到“自我”和“世界”。要知道自己, 先得读懂世界。
她问自己:世界在我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起初答案很模糊, 但过了一段时间就自然显现出来了。
[3]
戏剧- xing -,世界充满戏剧- xing -。
孙佳文成绩不错,按说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没有问题。可中考的时候发挥失误, 几乎考出了三年总分最低。在家长痛心疾首的时候, 事情峰回路转——独生子女加分政策, 帮助她吊上了重点高中的车尾。
孙佳文喜欢过一个同班同学, 她暗自观察对方很久,确定了对方没有对象,甚至有可能对自己也心怀好感。在打算表白的前一天, 对方突然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办理了至少为期两年的休学。
孙佳文参加美术比赛的时候,明明提早两小时出门,却遭遇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堵车。她迟到了。
每逢数学考试,孙佳文总是会涂错答题卡、点错小数点、看错题目要求。
要是晚自习的时候偷懒睡觉, 绝对会被班主任抓个正着。
去食堂打饭,每次到她菜就没了。
……
孙佳文觉得自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厄运缠身。好在厄运虽然作用范围广,但强度不够,她没有因它而死。
父母对孙佳文的转变感到不能理解——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孙佳文就是无法控制各种各样的事情的发生,比如成绩下滑、粗枝大叶。他们一味责怪孙佳文,让孙佳文感受不到关怀,亲情枢纽被迅速地破坏。这也是为什么孙佳文没有从未试图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也是为什么后来她能毫不犹豫地抛弃父母、去到现实。
自我即世界,既然世界像在针对自己似的,那说明自己出问题了。
永远在公交车启动的下一秒赶到车站,记忆里画的辅助线总是消失不见,到画室之后永远会丢一个橡皮擦。吃了麻辣烫必定肚子疼,吃了冰棍必定来姨妈,去趟卫生间永远有人在排队。
巧合加巧合加巧合,得到的还是巧合。
也许大部分都是自我暗示吧。但连着半年都忘了答题卡的事儿,让孙佳文觉得自己心理上的问题非常大。
她去看心理医生,问自己是不是出问题了?医生看上去很温柔,对她劝解许多,但转头就把咨询内容复述给了父母。父母骂她疑神疑鬼,骂她不争气,让家门蒙羞。
争吵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放卓别林的喜剧。喜剧大师的每一个动作就包含着快乐的力量,但又跟母亲的哭声却又无比契合。
孙佳文有一种错觉,卓别林的内心并不快乐,他只是在照着剧本演戏。
剧本。
戏剧- xing -。
那一刻,孙佳文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只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参加了真人秀?
楚门的世界、迷失……
所有人联合起来处心积虑骗自己,自己的每一个表现都是那些人的笑料,正在哭泣的母亲也正通过指缝看着自己偷笑呢。
自己与卓别林的唯一区别,是卓别林知道自己在演戏。
孙佳文看着哭泣的母亲,心想:他们只是想看我歇斯底里地对骂,我偏不。
她走上前去,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拍了拍母亲的背说:“妈妈,我会乖乖的,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母亲伤心又欣慰,抱住了孙佳文的脑袋,说:“佳文,你很懂事。”
从这一天起,孙佳文就变得越来越“懂事”。
[4]
中二少女总会觉得自己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这司空见惯。
但孙佳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身上没有可供这么多人觊觎的东西。更何况,哪怕自己真的身怀异宝,哪怕这么多人愿意陪自己演一场戏,总还有些东西在人力- cao -控之外。
再后来,她们班转来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女孩子神叨叨的,喜欢怪力乱神的文艺作品。女孩子跟她很合得来,许多观点都是一致的。
她不确定女孩子是否也是那些人里的一员,但她观察了很久,觉得不是。她再一次喜欢上对方,但有了前车之鉴,她并不打算对女孩子表白——为了提防那么一丁点的可能- xing -,即为了让自己体会痛苦而拿走所有心爱之物的可能- xing -。
但她慢慢敞开心扉,对女孩子说了自己的担忧。
“你说,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会不会都是经过安排的?只是为了看所有人走投无路地即兴表演,拿来取乐。”
“如果全世界都在即兴表演,那为什么还有‘安排’这种说法呢?如果所有人都在即兴表演,那谁在观看呢?”女孩子的这句话,让孙佳文第一次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超越于“人”的存在,她的敌人,很可能并不是跟自己同一层级的人类。
女孩子接着笑了笑,说:“我非常确定,我转学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遇到你。”
目的。这个世界是存在目的的。
她一直在探究原因,但其实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孙佳文说:“那我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那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说:“也许我们生活在网游里,我们都是玩家,只不过我们都玩得太投入,忘记了而已。又或者你只是NPC,等着某个人来玩呢。”
“我肯定不是NPC,我是主角。”孙佳文表示不屑,说:“如果有人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我一定能够察觉的。”
女孩子耸了耸肩,说:“那我就不知道啦,可能有神也说不定啊。”
“肯定没有神,万一有神,那也只可能是我。”孙佳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