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位夫人一进来请安,转翎便认出来人就是初次来张府之时遇见的女子,也正是这位夫人说张夫人牙口不好,以至于自己当众出丑,还惹得张公子责备。心中顿时恼怒,面上不得不堆起端庄的笑容,与这位张府大儿媳见礼。其时崔氏换了身浅蓝色的襦裙,月季花换了几根白色玉簪,而脸上依旧厚粉似墙,唇色淡红。对转翎说自己娘家姓崔,名唤如花,让转翎叫自己如花姐姐便好,还说以后若是成了一家人,就更亲热了。
要是放了以前,那“一家人”三个字肯定让转翎心花怒放,可就是从这崔氏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对味。也不想跟此人说话,转翎便佯笑着不回答。
见转翎低头不语似是害羞,崔氏笑道:“温家妹妹真是温婉可人,看着就叫人喜欢。”
张夫人也笑:“可不是?这回转翎带了可口的糕点过来。如花,你也来尝尝。”
崔氏谢过,便拿了糕点尝了。随后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问转翎道:“这是什么的做的?味道很是特别呢。”
转翎其实也就知道主要成分是香芋,至于其他的,自己从未做过糕饼,大抵应该是面粉罢,便答道:“是香芋和面粉做的。”
听到这话,张夫人很是好奇,指着那食盒中的糕点道:“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香芋能做成这种糕点,只喝过香芋炖鸡汤什么的,那个味道也很好。唔,这是帝都里哪家糕饼铺做的?改天我定会叫下人去买点回来。”
转翎如实回道:“这糕点不是买的。”
“那这是?”
转翎本来想说是请折锦做的,可是面对将要成为自己婆婆的张夫人,还有,那位将与自己琴瑟和鸣的才俊张公子,心思一歪,说出口的话变成:“这糕点是我做的。”
这下子,其他三人便对这位未过门的温家小姐刮目相看,而转翎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却无退路,不得不继续显示自己的心灵手巧加上真心实意:“这香芋糕是我想了几个晚上,亲自动手做好的,让哥哥尝了,觉得美味,才送过来的。”
张夫人颔首微笑。崔氏见此,也抚掌笑道:“看不出妹妹有这等能耐,让姐姐好生佩服。若是妹妹嫁入我们家,可谓张府之福呢。”
转翎被夸得隐约不安,眼角瞥见张公子投向自己的满意视线,又觉得自己方才那么说没什么错,遂放了心。可是也就一会儿,崔氏接下来的话就叫她遭雷劈。
“妹妹这等好手艺,真是叫人喜欢得不行。既然能做得出这美味精巧的香芋糕,想必也能做得其他糕点。娘,过两天爹爹不是要请朝里的几位大人来府上做客么?我在这里提个多嘴的想法,不如就让妹妹到时过来做些糕饼,人多也热闹些。您看怎么样?”
转翎心里发着抖,心说你真够可以的啊,还要将我叫过来做,这不是想当众叫我出丑么?哎呀,我干嘛要自找麻烦,当初直接说是折锦做的不就行了么?可是话已经说出口,再掰回去就更难了。最可恶的是这个崔氏根本就不征询自己的意见,还献宝似地跟张夫人提出什么狗屁建议。
张夫人心情愉快,自己丈夫如今与朝廷上几位重权在握的大人交好,对以后的青云仕途大有裨益,说什么也要维持好关系。崔氏的建议虽然仓促了些,但是这对检验温家小姐的脾性不可谓一种好办法。想了想,便亲切地问转翎:“你觉得怎么样?到时家里热闹,参加一下也好。到时若是温公子方便,也请他一并过来好了。”
拒绝的话肯定是说不出了,倘若拒绝了,那哥哥还指不定说些什么难听的呢。转翎扯起嘴角,露出个和婉温顺的微笑,咬牙道:“多谢夫人的好意,到时就叨扰府上了。”
话说到这里,转翎一刻也不想在张府待下去,就连张夫人有意留转翎用午饭也婉言推辞了。若是在午饭上你问一句她问一句,我还不知道如何接招呢,转翎抱着这样的心思与张公子告辞。后者将她送到家门口,还叮嘱她千万不要忘了赴约。
没有一个人是理解我的,连哥哥也是,转翎想着,因为她一回到家,旋羽就等着她赴张府的消息。至于香芋糕的事,她只说张夫人很满意,要邀请自己和哥哥隔日一起去赴宴。旋羽不出意料地高兴,并且对妹妹当天的表现许以口头褒奖。可转翎的脑子里全是最初哥哥许诺的零用钱。
“零用钱嘛,等这门亲事定下来也不迟。再说你以前买的话本子已经塞满了一个书柜,有些不想看的卖掉也可以换点钱回来不是么?”旋羽眼皮也不抬地回道,一边悠闲地翻看着书册,一边给予妹妹最合适的建议。
主意都打到我的话本子上来了,转翎敏锐地发觉零用钱根本就是没有出生的小鸭子。可是,自己与张公子的关系都到这份上来了,难道因为零用钱的关系推掉。转翎觉得自己越来越贤淑了,可是心里那个难受啊——没法说!
“事情就是这样。”转翎有气无力地结尾,不仅零用钱泡汤了,而且还要独自动手做糕饼,连哥哥也无法求助。
折锦忍不住蹙眉:“这事可是不好办了。你居然答应过去做糕饼……”
转翎苦着脸道:“话都说出来了,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要是被哥哥知道,他还不骂死我啊?”
她一手托腮,一手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红桃坠子讨巧地搭在那粉红的腮帮上,袖子上的花蔓似乎将她纤细白嫩的手臂温柔地缠绕。若是没有那一脸的愁容,转翎这副模样可以称得上是赏心悦目了。
只是她犯了一个麻烦的错,如何去弥补?
呵护之下长大的少女,一面乖巧,一面任性,不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是要月亮不摘星星。折锦想想便觉得她与自己是云泥之别。自己也有过任性,但那是很小的时候吧,肚子一饿只想着吃糯米糕,楠时哄不过,只好给他的屁股不轻不重地来两下,自己一哭,楠时也没辙,最后还是有了糯米糕吃才罢休,待吃饱了糯米糕,又不想吃饭,害得楠时又是一顿大费口舌。
那时的楠时哥哥对自己多好啊,折锦想得出了神,就是后来,他对自己也是好的,只是我们也许已经回不到过去……
“喂,折锦,你在想什么呀?有没有帮我想办法?”转翎还指望自己能在折锦这边得到解决麻烦的发法子,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坐在旁边发呆!
折锦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绪已经飞到九霄云外,赶紧回道:“就是还没有想出办法来嘛。”
“说了等于没说……”转翎翻了白眼,长叹一口气。脑袋歪在手臂上,杏核眼里全是失望里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