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锦记 下——乐魔猎手【完结】(43)

2019-03-26  作者|标签:乐魔猎手

这话有点像绕口令,折锦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敢情人家当初只是随便说的,自己却不得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做,累得差点晕倒。如今听到这话,那种郁闷简直就要化为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美人察言观色,立时用温柔的言语安慰了他:“没想到你还挺用心的,这几样糕饼也算进了我的眼。金镶玉?呵呵。”他用小勺子取了一片晶莹芬芳的百合含入嘴中细细咀嚼,然后道,“也可叫百合南瓜盅吧。”

折锦无声地点头,顿了一会儿道:“若是公子喜欢,以后我就多做些送过来。”以后就叫小圆送过来,免得再遇上那种尴尬情景。可万一小圆也看到了,对小孩子并不好吧。这么一想,折锦心里便纠结了。

他似乎是害羞,始终不敢正眼去看薰华。薰华也不为难他,只是微笑着问了他家在何处,上过学没,有无兄弟姐妹等等。美人轻言细语,好比轻抚琴弦的手,细挑慢捻,一点点跟折锦拉近了距离。然后,折锦便很自然地抬眼去看薰华含笑的俏脸,心里也没那么排斥了。

“你先前好像不敢看我,是我长得难看,还是我要吃人?”薰华咬了颗莲子道。他吃东西很慢,动作优美文雅,说话不紧不慢,面上始终蕴着春风,即使说出调笑的话,也不令人感觉突兀反感。

折锦抓着衣摆,小声回道:“你长得……太好看了……”话音刚落,他便觉得这话说得轻佻了,脸又红了起来。而薰华则笑出了声,过了一会儿道:“那你多看几眼也没什么。有人想看都没机会呢。”

折锦发觉自己在薰华面前完全失去了对话的能力,那一句回得磕磕巴巴,这一句竟是难以出声。

香气依然浓郁,钻进鼻子,透入身体,时间一长,倒是把折锦薰得昏昏欲睡。他坐在绣墩上强打精神,也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薰华见了,体贴地没留他,叫人把折锦带了出去,就说三日后还带多些糕饼过来,分给楼里其他的公子。

折锦唯唯诺诺答应了,打着呵欠回到念锦记。脑子里还有些云雾般的恍惚,那恍惚中薰华的眉眼却是清晰无比。他弄不清自己对薰华是如何的感觉,薰华美丽,然遥不可及。折锦想得很浅,也就浅浅地将他搁在心里的一个角落里。

后来按照约定的日子又过去沉香楼送糕饼。一回生二回熟,折锦也不那么约束,薰华更是亲自给这容易害羞的少年斟了香茶,坐在他身边轻言细语地聊上几句。

坐的是华丽的软榻,背后是精致的软枕。折锦靠在软枕上,心情全然松弛,笑得依然腼腆,可应答倒是流畅了许多。

薰华就像一朵能够随意移动的花,一边喷着迷惑的香气,一边说着软绵绵的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现在想想,非常有趣。”

“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这是实话实说,折锦从来就没想到自己下了山会在一间糕饼铺安身,以后也许就会这么跟糕饼一直待下去。小时候没有什么远大的愿望,长大后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的天地始终狭小,却自有自己的一种快乐。

薰华靠过来,眼眸流转,香气柔柔地吹上折锦的脸颊:“不过,谁都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还不如不想。”

第45章

薰华的话好似春风细雨,就跟他的声音一般,即使偶尔说的是带着脂粉气的香艳之语,也不令人讨厌。他一点点地靠近折锦,探出一只手悄悄地伸入折锦所在的那个纯净如水晶般的世界。谁都不知道他怀的是什么心思,无人可知,然而他就那样隐秘地、好奇地窥探起折锦的内心。

折锦却没有任何察觉。他的感觉并不敏锐,也没有深沉的心思,对外人抱着差不多的平常心,即便是面对妩媚却又神秘的薰华,也就只多了点无法言喻的心情。另外有一点叫他放心却又奇怪的是,后来送糕饼的几次,他再没见着薰华与恩客在一起的情形。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折锦换上了夹衣。看着金黄色的叶子在凉爽的秋风中片片凋零飘落,心中依旧思念慕峦,却未感觉寂寞。他新近又做了些新式糕饼,卖得不错。袁生那边的回馈也还好,说是基本两天就能卖出一次拿的。小圆每日唧唧咋咋,时不时跟追炎拌嘴。而追炎除了跟小圆没脾气地拌嘴之外,便是在打杂之余,拼了劲儿在后院练武。他花了一两银子打了把长刀,一个人耍得虎虎生风,有时动静太大,也会引得转翎跑过来一探究竟。那姑娘暂时放下了寻觅如意夫婿的心,又一心沉浸在话本子胡诌的风花雪月中,倒也安抚了她前一段时间受挫的玻璃心。

冰冷的秋雨一层一层落下来,折锦正准备给冷泉山写信,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却意外地遇上了好久不见的楠时!

那是一个昏暗的下午,外面下着雨,泥泞而潮湿。折锦刚从沉香楼回来,脱了蓑衣,一脚泥水进了铺子,还没喝上一口热茶,便接到小圆热心的禀报,说是有人来拜访他。

折锦心中疑惑,他认识的人很少,除了以前山上的那班同门。不过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来往。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青葱岁月一晃而过,忙碌的生活扑面而来,哪有那么多心情去怀念故人?

抖了抖身上的雨滴,看看自己衣冠还算齐整,折锦便进了待客的厢房,那人正慢慢品着香茶,也没抬头,折锦却是猛地一愣,站在门口说不出话来。

依然的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成熟而坚毅的轮廓。只是微垂的眼睫掩饰不住积累的沧桑,下巴上的青茬明确显示着长久的倦怠。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结成发髻,有些松,蓝布衫子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泥痕——他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可折锦还是一眼认出来,声音颤抖:“楠时哥哥……”,似乎心里瞬间堆积起来的千言万语,却又被潮水般的记忆冲刷,仅露出一片苍白而贫瘠的礁石,最后只化为四个字。这四个字他叫了许多年,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亦步亦趋,天真无邪,青稚活泼,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叫过多少次。也就是这四个字,卷起点点滴滴数不清的过去,叫他几乎无法说下去。

数十年的岁月过去,那时的离别在脑海里逐渐模糊,手里只留着几封信偶尔提醒着楠时与他之间的联系,可那点联系似有似无,连藕断丝连都称不上了,没想到却会在这个时候相遇。

楠时闻声便转过头来瞧他,只见一名青衣少年愣愣地伫立在门口凝望着自己。熟悉的五官如今已长开,略带着少年的青涩,却是俊秀极了。乌黑的眸子仿佛闪烁着盈盈水光,秀气的鼻子下微微翘起的双唇,肤色就如他幼时一般白皙,一缕打湿的黑发耷拉在额角,往下轻柔地垂在洒了几滴雨水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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