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了抬眼皮,是那个兔子。
“不需要你假好心!”
心里开始愤怒,要是好心,怎么会隔岸观火?
折锦咬了咬嘴唇,不争辩,缩回将要伸出的手。对方误解自己了吧?是因为在医馆里没有伸手么?那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折锦又问道。
追炎扭过头不理他,就算说了原因又如何,只能叫自己更气!
小圆往折锦身边靠了靠,也不做声,瞟了眼沉静的店主,忽然间觉得车里的气氛好奇怪。
那个受了伤的家伙脸色很难看,像是要打人,可又忍着,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简直快要裂开了。折锦嘴唇动了又动,却什么都没说,眼睛看向车外。店主的眼睛看的好像是地面,地面上除了几个人的脚,其他什么都没有。
“折锦,你是不是认识他?”小圆摸摸鼻子,打破奇怪的气场。
不想回答的问题偏偏要问。
折锦心中哀叹一声,有气无力地回道:“只不过以前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而已。”
“哦——”小圆拉长声音回了声,转过眼去端详那横着眉的伤残者。后者才不屑于跟他这种小辈打交道。
等到回了铺子,折锦好不容易将自己收拾清爽,可一转背,又出现问题了。后院有三个厢房,原本是折锦,慕峦和小圆一人一间,现在多了个不要钱的伙计,得往其中一间厢房里插个人。其实嘛,先雇佣的伙计就是小圆,再来的伙计也该跟小圆一间。但是小圆似乎不太乐意跟那暴力的男人住一起,说是害怕那人动拳头什么的。
追炎一听就冒火,心说自己虽然脾气是差点,但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动手的那种人。
“你爱住不住,我还怕了你呀?”追炎没有了动手的力气,瞪眼珠子的力气还是绰绰有余的。也是,在他那两道浓黑的剑眉衬托下,斜睨着的眸子似乎都带着嗜血的凶光。
小圆急忙扑向正准备给追炎收拾床铺的折锦:“折锦,他欺负我!”他的个子到了折锦的胸部,也不算那种弱小的孩童,因此这猛地一扑差点就将折锦扑到地上去。
还撒娇啊你!追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见折锦站稳后朝自己投过来责备的一瞥。
你也跟着掺和,追炎心里的火气更大,伸出手就想揍人,哪知那只手带动肩膀,伤口跟着一痛。追炎吸了口冷气,停下动作。
折锦一看追炎的举动就知道他肩上的伤在作怪,便问道:“你要不要紧,我帮你看看吧。”想了想,又对一脸不乐意的小圆说:“你去把晚饭做了吧,再煮几个鸡蛋。把铺盖搬到我房里好了。”
呃,让我单独住一间房?追炎转了转眼珠,心说这倒是挺好,我很讨厌跟小孩子住一间,吵吵闹闹的,说不定半夜还会磨牙。折锦你要看我的伤?笨蛋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他冷着脸,吐了句:“看就看吧。”
慕峦早就去了前面铺子,小圆也刚刚被打发去了厨房,厢房里就剩了折锦与追炎两个人。
耳边清静了,追炎暴躁的心似乎也在这会儿静了下来。他看着折锦拿来了绷带和伤药,静静地坐上床头,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好像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小客栈里。只不过内容很不一样了。
折锦没有大呼小叫,他也不再是那个颐指气使的男子,身份变作某个小铺子里的伙计,还是不拿工钱的那种。真是丢脸,追炎愤愤地想,却很爽快地脱下衣裳,露出受伤的肩背。
他的背部折锦早就看过,肌肉结实,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如今再次看的时候,折锦还是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好像追炎一不耐烦,就会抡起拳头打人。又觉得这么厉害的家伙,居然也会被伤成这样。世道难测。
绷带上又带上了点血。折锦看得皱眉,轻轻拆下那条裹了数道的绷带,视野里再次出现涂着伤药依然狰狞的伤口。如果没有伤口,他的背部会很好看呢,折锦私下想着,用干净帕子一点点擦去渗出的鲜血。
折锦的动作很轻,好比一片羽毛无意拂上了伤处。追炎还以为那小子盯着自己的伤口不动呢,一扭头,却瞥见折锦正聚精会神地在那里蘸血。想说的话塞在了喉咙口,追炎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跟人打了架回家后,娘亲好像就是这么给自己弄伤口的。
没爹的小孩总是容易受欺负,追炎即使很横,也抵不过几个小孩一起围上来打自己。而那时的何越弱得只会躲到一边发抖,要不就是跑去叫自家爹爹过来。这样的结果往往就是追炎被打得鼻青脸肿,才会有大人过来训斥胡闹的孩子。打赢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事后付出的代价更大,活该追炎付不起。
他那可怜巴巴的娘亲会一边脱下他被撕破的衣裳,一边叹气,然后给追炎涂上伤药。追炎会龇牙咧嘴,偶尔也会掉几滴难得的眼泪,但就有一点,他不会嚎。不像有的小孩挨了打,哭哭啼啼,在那儿嚎个没完。他知道自己要是嚎出来,痛快的是自己,难受的是娘亲。所以一定会忍着忍着。忍不住就拿块布咬着。看着一直形单影只的娘亲,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要是有个后爹可能就会好点,但是狼族之人那种从一而终的性子到哪儿都改不了。他不问也知道自己的娘亲肯定不会再找个男人。
娘亲的手指很轻,动作很柔。看着自己一皱眉头,她的手指就会停下来。过了一会儿才会再次动起来。
就跟现在折锦给自己上药一样么?
追炎轻不可闻地笑了笑,听到那人在后面提醒:“等会儿可能有点痛,你忍忍。”
也与娘亲说的一样呢,追炎感觉到折锦抹了伤药的手指在伤处轻轻滑动,好似触上一碰即碎的薄冰。伤处还是痛,却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娘亲鹅蛋形的脸稍微垂着,长长的睫毛搭在乌黑的眼珠上,像两把小扇子。幼小的追炎会在心里说这么好看的娘亲怎么就会早早地失去爹爹,只跟自己相依为命呢?难道是娘亲和自己的命不好?还是自己太不乖了,老是打架?这时就会听到娘亲说道:“好了,别沾水,以后小心着点。”没有叫自己不要再跟别人打架,也许是知道说了也没用吧。自己就算听进去,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忍不住出手。
“药上好了,给你把绷带包扎好应该就没事了。”身后传来兔子柔和的声音。
追炎心里动了一动,眼角瞥见折锦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其实这么一上药也把折锦给累了一把,那几道伤口皮肉往外翻着,涂起药来并不那么好弄。为了能让伤药均匀地覆盖在伤处,又不至于再次出血,折锦很是小心。因此等到一切完毕,折锦大大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