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低低的茅屋内,偶尔的几声犬吠。呼啸的寒风把余慕娴的脚步声变得模糊,以至于余慕娴不知道她是在走,还是已经停下了步。
余慕娴顿了顿步子,环顾了一周。前世,她曾亲往花朝国与眠月国边境,那里堪堪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而此时,男男女女的啜泣声正交织在耳侧。
余慕娴屏息肃立着,心头却闪过一路上的种种……从城西到城东,从高官秉烛到贫人啼哭……
叛军与皇家贵胄们怕都不会想到,前夜的一战会引得城东生民鸡犬不宁吧。
快速抬脚迈过足前的饿殍,余慕娴孤身朝着东边继续走。她虽不介意和一群尸身处在一处,但她打心眼更喜欢活人。
“你踩着我了!”身后传来了声音没有阻住余慕娴的脚步。她记得她方才没有踩到人。
“哎,我说你踩到我了!”拔高了两度的嗓子刺得余慕娴耳朵疼。
但她依旧选择不搭理身后的少年,径直朝城隍庙走。
城隍庙就在不远处了。那少年有什么话,待到城隍庙门口说也不迟。
余慕娴一脚泥浆一脚滑地朝着城隍庙门口走,眼看着快到了,却看到城隍庙里隐约有火光。
火光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挑眉看了眼带着半掩的庙门,余慕娴本能的转身要走。
却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拦住了。
少年嗓门极大:“哎,你是来城隍庙投奔米爷爷的么?”
少年声音一出,余慕娴立即拉着少年转头朝着城隍庙右边的巷子跑。她是从左边来的,她只敢带着少年去右边。
“你——”被余慕娴拉着一路跑,少年也察觉到不对劲。
“是庙里出事了?”少年侧头问。
余慕娴没有答。只是迅速带着少年从东城绕到了南城。虽然下雪会留下脚印,但她此时也顾不上那般多。她只求是她想岔了。
“你松手!”眼看着跨过一架石桥便到了南城,少年使劲甩开了余慕娴的手,厉声道,“你拉着我跑什么?是不是你偷了城隍庙的东西?害怕米爷爷知道?”
偷城隍庙的东西?
抬眉打量了少年一眼,余慕娴含笑丢了几枚铜子给少年,而后转身快步朝着石桥走。
她犯不着与这么个乞儿较真。
方才这少年诬陷她踩了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乞儿是想讹她。虽然她穿得破烂,但她却晓得自个儿脚上蹬了双新新的千层底。
“你……”见着方才拉着自己的乞儿随手丢给了自己几个脏兮兮的铜板就走,少年呆住了。
一二三四……
匆匆数过排在自己手心的六枚铜钱,少年的脸唰的红了。
他追官爷讨了几天,也没这么多铜板。
“你刚刚为什么要拉着我跑?”少年不依不饶地追着余慕娴上了桥。
“不为什么。”余慕娴低头在桥上走。她定是不会再此时告诉少年,她拉着他跑,不过是担心少年惊到了庙内的人做事,连累她。
她来城东一路都没看到灯火,却在城隍庙里瞧到了。这不太正常。
今天的天很黑,风也大,再加点雪……自然是杀人的好天气。
“嗯……”见余慕娴不解释,少年换了个问题,“你是怎么要到钱的?”
要?余慕娴思忖了半天才弄懂少年在问她怎么讨钱。看来,她没被看破,且这身行头不错。
“说父母双亡,妹妹走失……再哭哭……就有了……”余慕娴随口乱诌几句,想把少年打发掉。
谁知少年认了真。
“是吗?”少年不疑有他,匆匆把铜板塞回到余慕娴,笑道,“得!我叫顺子!这钱就当拜师钱吧!刚刚我说你踩到了我,就是想从你身上骗几个小钱花花。你知道,这邺城的小叫花子都是受米爷爷照看的,平日手头也没什么钱……我就是看你是新来的……嗯,你放心,你今天偷去城隍庙的事我是不会告诉米爷爷的……”
“嗯……”听着少年张口闭口“米爷爷”,余慕娴反手把几个铜钱又排回到顺子手上,低声道,“你今夜先别回城隍庙……”
估摸着那叫花子头头已经死了。
“为什么?”顺子的笑容僵到了脸上,狭长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他怎么不能回城隍庙?
“没有为什么……”余慕娴不看顺子,“这铜子你先拿着……”
话罢,余慕娴便快步朝着南城走。她记得南城与西城交界处也有个叫花子窝,只是规模比东城小些。
“嗯……”犹豫了许久,顺子把铜板塞到袖子里,冲着余慕娴喊,“日后你讨饭我会罩着你的……”
“嗯……”余慕娴含笑应了声,继续朝着城西走。
一桥之隔的城西,一如叛军入城前繁华。城西里多是酒肆歌苑,叛军入城时候并没有惊扰这边。
余慕娴仰头望着满楼挥舞红袖的女郎,正要顺着城西的墙根绕回到南城去寻叫花子窝,却听到顺子在她身后大喊“抓贼啊!抓贼”……
……
依旧是飒飒的寒风,依旧是灯火通明的城南。被几个官爷压着,余慕娴心道她这一遭走得也真是坎坷。天蒙蒙黑从城南去城东,天灰蒙蒙从城东回城南。
天知道,她为何会被几个府差不由分说的押走,天知道,她为何会和顺子一同被押到窦司徒府上……
太多谜团由不得余慕娴怀疑有人在监视她。
“你可是真偷了窦司徒家的物件?”被押着的顺子泪汪汪地打量走在自己身旁的余慕娴。他刚才只是觉得身边这人行为诡异,才断定他偷了米爷爷的东西,喊来了巡逻的府差。哪里想,这个看上去挺老实的小东西,竟敢偷窦司徒家中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