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动呢?逃到长宁的邺城人不都该清楚,长生郡郡守休高运是休高逸的表兄,休高逸是围攻邺城的北地三将之首么?
若是没有休高逸,许邺城如今还好端端的。
余慕娴抬头望了望长宁城上那干净的连云都没留下的天,心笑,这长宁还是个怪地界,郡守欢喜着与难民施粥,而其守将却在千里之外的邺城作威作福。
低头不再想听主事训斥两个投机之辈,余慕娴转身回到墙角。回墙角途中,余慕娴恰与那从墙底起身的叫花子打过照面。待余慕娴窝回到墙角,叫花子顶上了余慕娴方才的位置,与瘸子张和瞎子李站于一处。
待叫花子围观的时候,主事的处境已经有些尴尬了。
听闻闹事的俩泼皮敢借着休高逸顺竿爬,主事脸色一白,他是长宁人,他自是晓得这两泼皮说的是真话。只是,这话在邺城流民面前说,便是违背了郡守休高运的嘱咐。
主事记得清楚,郡守要他务必稳住邺城流民,莫要让长宁本地人寻衅滋事。
抬袖抹去额上的汗珠,主事抖了抖腮边的肥肉,厉声呵道:“好了!好了!休郡守下过令了,纳税之事,不准提了!还有……”
主事音调一转,露出几分凶相:“你们这两个泼皮,也不要在这群邺城流民面前耍滑头!休郡守说过了,凡是到了长宁地界,无论原来户籍在何处,都是可以去府衙重新造册登基的……”
“那日后呢?”站在瘸子张身侧的叫花子抬眼盯住主事那绿豆大小的眼睛。
“日后自然算是羊舌国的子民了!”主事腆着肚子,给问话的人一个白眼。邺城陷落,楚帝崩,太子逃,楚地北七郡尽入羊舌国囊中,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这小叫花子装什么糊涂。
“为何是羊舌国的子民?”叫花子挤到了众人面前,扯着嗓子嚷嚷道,“你家郡守,深受皇恩,如何敢公然叛国?”
叫花子话音未落,邺城流民中立马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壮汉站了起来。
“邺城人自是该是楚地属民!怎会与那羊舌人为伍?”
“你们郡守休高运大人原是我们邺城人氏,怎么,一场仗打得就数典忘祖了?”
“是啊!改明儿,我们一起回邺城,问候问候休大人的祖坟,看他的先人认不认他这个羊舌国子孙!”
……
“哎!怎么说话呢!”主事见局势有些失控,急得“呼呼”喘气,“你们邺城现在不也是羊舌国的地界么!又比我们长宁好多少!”
“怎么好不了多少?”被气氛带动着,瘸子张染上几分义愤:“主事儿大人,您可千万别忘了!前些年,长宁春灾,长宁人借着楚国人的名头,吃了我邺城多少粮食!怎么邺城一失,你们长宁人就成了羊舌国的子民?”
“你——”主事见与他作对的是一个瘸子,正要命人将瘸子张抓住,却被一个打马而过的少年制止。
“崔主事!你可是又忘了爹爹的嘱托!”坐在马上的休平治一手摆弄着软鞭,一手摸着其□□的白马。
“好马!”站在一侧的叫花子扬眉赞叹完休平治□□的白马,高声与休平治问道,“不知小公子是姓楚还是姓羊舌?”
“嗯?”被问及姓氏,休平治侧目看向站在崔主事对面的叫花子。
“姓什么有什么打紧的?”休平治扬唇一笑,“长宁,长宁,取得就是长治永宁之意。爹爹代天巡牧,只要让一方百姓长安长宁就是,百姓又有几人会在意爹爹是姓休,姓楚,姓羊舌?”
话罢,休平治又看了叫花子一眼,道:“你这人有意思,若是闲来无事可来郡守府寻我!”
“一定!”叫花子闻声还了休治平一拱手,目送休治平打马过街,心道这休高运的儿子真有意思。
见休治平走了,主事覆手晃到叫花子面前,试探道:“小兄弟,方才小公子的话你可懂了?”
“自是懂了!”叫花子眼底泛着寒光,“这天下大志,需由我辈有傲骨者承之,至于剩下那些吸附家国骨血的软骨头,呸!就让他们做那羊舌国的子民吧!”
“哟!又遇到个硬骨头的?”主事挥手止住分粥的铁勺,心道,郡守大人只要他善待流民,并没要他善待刁民。像眼前这种喜欢动摇民心的刁民,尤其善待不得!即便小公子与他有想交知心,小公子也不会为了个叫花子和他撕破脸皮。
思及处置这小叫花子不会碍着他官途,崔主事- yin -笑道,“那今日,本大人还想看看,究竟是你骨头硬,还是这本大人的王法硬!”
“大人……”听出崔主事口气不对,瞎子李伸手摸到叫花子的肩膀,讨饶道,“这是瞎子的孙子……他打小就脑子不好使,还喜欢乱说话,您可万万不要和这小子一般见识……”
瞧到瞎子李搅合到那群一心要捍卫王统的叫花子里,余慕娴连忙从暗处朝着人群里走。她可不能让那叫花子把瞎子李连累了。
“爷爷……”余慕娴的呼声与主事“来人把这群人押着去垒石场那边观刑”的声音混在一起,乱糟糟地,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官爷!”见邺城流民都朝自己这边围着看热闹,余慕娴随即扯住主事的袖子,打着哭腔,“求您放小的爷爷一条生路!小的愿意跟您去府衙造册!”
余慕娴看得清楚,这施粥主食在此处刁难她们的目的,即就是想要她们去府衙造册,做羊舌国子民。
“咳……”被余慕娴口中的造册打动,主事挥手暂停了士卒抓人的动作,“这个嘛!嗯……”
主事正要答应,却被叫花子打断:“这小子都是乱说的!”
话罢,叫花子盯着主事那晦暗难明的眼睛,努力挣开被士卒按住的手,冲着余慕娴喊道:“余小子!你可撑住了!千万莫要在羊舌国国人面前丢了我大楚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