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年常年神情严肃。个子不高,穿着对他来说显得有些肥大的白衬衫,抬手和洛仪闲握了两下,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惜字如金,“做得好。”
洛仪闲倒是听说过这位校长不苟言笑的脾- xing -,也不介意,老艺术家多少有些怪癖,洛仪闲上辈子经历过不少。
在校门口被王远安带来学校大礼堂和一群校领导打过招呼后,就坐上了第一排。也没来得及和陈影她们碰个面,李蘘和路珊珊这会儿应该在毕业生后排观礼。
落座得差不多了,一个学生干部模样的男生走上了礼堂舞台,“今天是学长学姐们毕业典礼的日子,先有请我们的校长来为我们的毕业生致辞。”
赵延年在一阵掌声中走上了舞台中间,站在发言台后面,双手撑住发言台,言简意赅,“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听老头子讲话。”
学生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轻笑,学生又零零散散的鼓掌。
“我没什么长篇大论,惠特曼曾经写过一句话:自我、生命,这些问题总在不断的循环出现。毫无信仰的人群的川流不息,城市里充斥着愚昧,生活在其中有什么意义?自我吗,生命吗?”
赵延年顿了顿,看着满堂的学生,声音更加抑扬顿挫,“答案是因为你的存在,因为你们的存在!因为伟大戏剧的继续,因为你们可以奉献一首诗。”
“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些……
从四年前进入学校到现在,你们以身为这个学校的学生而荣耀。
从明天开始,当你们踏出这个校门,学校的今后将要倚靠你们。是衰退还是更上一层楼,都将由你们来决定。谢谢大家。”说完赵延年走出发言台,对着礼堂下坐着的上千的师生深深的弯下腰。
大礼堂响起比刚刚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掌声,有一些多愁善感的学生甚至热泪盈眶,洛仪闲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接下来又陆续有学校领导开始上台发言,但是发言内容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完全没有赵延年校长刚刚那样的掌声和氛围。
直到学生会的干部宣布下一位发言人是优秀毕业生洛仪闲,学生中才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其实魔都影视学院的大多数人都并不熟悉洛仪闲。她虽然努力又长得不差,但是学校那么大,优秀的学生不知凡几。至少上辈子洛仪闲就没有机会在毕业典礼上站在这里。只不过这辈子拿了小金人奖以后,洛仪闲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学校一个新的金字招牌,身为同一个学校的学生,听见这个名字,也会觉得荣幸,对她感到好奇。
洛仪闲穿着学校准备的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看着礼堂下一大片着黑色粉边学士服的毕业生,后面还有一些记者,视线不由自主的挪到了后排上的一个深红色身上。
在一片黑粉色之中,李蘘太显眼了。洛仪闲忽然有点懂得,她说的会发光是什么意思了。
挪动了一下发言台上的话筒,“可能有人不太喜欢我站在这里,当然也会有人为我而高兴。”洛仪闲看到了中间摇晃着手臂的郑熏儿,也看见了她身边的陈影和王茹,脸上露出浅笑,声音愈加温柔平淡。
“我今天来之前,一直都没想好要说什么。直到刚刚赵校长告诉大家的那些话,我感触很深。
我们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之中。
我们曾经学过的东西,在今后可能一点用处也没有;我们现在的选择,可能在很久以后才发现它那么不切实际。
五年后,十年后,在座的人,有人可能会过得很好,有人可能会一无所有,有人可能会为了生活忙碌奔波,有人可能会完全忘记自己的初衷。
忘记今天为什么坐在这里,忘记在走出这里之前,还信誓旦旦的以为自己会干出一番事业,或者成为一个改变世界的人。”
洛仪闲停了下来,台下的学生也一言不发,有些人可能在沉思,有些人可能没听懂。
洛仪闲脑海里浮现出上辈子的影像,眼眶微微红润发热,那些吃过的苦头,那些一直坚持的东西,执着又顽固,就像是深深的刻进了心脏里,让整颗心脏都变得镂空。
“可是我还一直记得我在做什么,我还需要做什么,所以今天是我站在这里。”不仅仅是现在,还有曾经坚持的十五年。
台下开始有学生在窃窃私语,洛仪闲不管不顾,拿起麦克风继续说。
“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会有怎样的生活,我同样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未来是好是坏。
它可能不会让我出类拔萃,也不会收到大家的赞扬,甚至可能还会受到攻讦和嫉妒……
但是我知道,它一定是我想要坚持和实现的。
拍《曙光》的导演詹姆斯告诉我,他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世界总有一天会是年轻人的,年轻人总会有机会,只要学会等待。
但是我知道,他们的这句话只适用于努力又有天赋的人。
而这两者大多数人并不具备。
我只希望自己可以在年华老去的时候,回头发现没有虚度这一生,是按照自己最初最纯粹的愿望去生活的。
我希望你们同样如此。”
洛仪闲说完放下麦克风,走下舞台,没有鞠躬也没有致谢。
赵延年站起身开始鼓掌,今天第一次露出有牙龈的大笑。慢慢地有老师和学生开始站起来鼓掌,到最后全场都是掌声。
可能有人会忘记今天,可能有人会一直记得这一幕,可能有人会从站在舞台上的那个少女身上,明白什么叫做“美人在骨不在皮相”……
站上舞台的洛仪闲,带着谁都不知道的,十五年来的坚定,告诉人们,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像那句取自《洛神赋》的句子,她自有一种风骨。
洛仪闲发言完毕以后,毕业典礼很快就进入了尾声。
散场之前,平常不苟言笑的赵延年找到洛仪闲,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常和老头子联系,像你活得这么明白的年轻人,平生少见。”
洛仪闲笑着接过名片收好。二十多岁的她活得其实不明白,活得明白的是经历过一些事之后,那个沧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