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着窗,发呆。
算了,还是别想了。之前一直费尽心思地要回来,现在如愿回到家了却又闷闷不乐作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懂了。
一定是路途太过劳累的缘故。我关上窗,步调轻快地走回卧室。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前那么多日子还不是这样过来的。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庭院房屋,自己给自己买菜做饭,加被添衣。
才没有觉得寂寞……
过了几日,天终于放晴了。我趁着有太阳就把一些衣物都拿出来清洗晾晒,已经冬至了,再过些天就该下雪了吧。柴婆过来帮着打扫,还给我送了些自己煮的茶叶蛋,唠叨着说我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在外面做工辛苦之类的,像个关心晚辈的慈爱老奶奶。
她一直以为我是去城里给富贵人家做账房了。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位想要郡主- xing -命的雇主并没有来投递催示信。我去石崖那里守了几日,最后在壁上落下一枚断镖。等期满了再按规矩赔偿给他吧。
终于下雪的这天,师父坟前开了一片不知名的小花。
我提着酒踩过覆盖薄雪的山道,远远看见那片在冰雪中吐露芯蕊的杏黄颜色时,不由惊喜了一番。如今山中草木尽数凋零,这儿却似得春眷顾。定是因为师父爱花,不愿此处冷清了。
我在碑前落下一只白瓷小杯。师父也好酒,但从不用大碗喝,而是用小杯慢慢品酌,细致感受了那甘醇滋味后,还要做出一番评价,像鉴茶一样。我给他带了一盅从前最得赞誉的桑落。
“师父,我找到师兄了。”扫开坟头的积雪,拔下几棵杂草,边轻声说道:“已经给他留信了。过段时间他就会回来了吧,回来看你。”
说完我又给倒了一杯,“师父……师兄他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了一个叫梨儿的女子,这件事你知道么。”
“他是想给那个女子报仇才离开了傲天门的。”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寻个地方坐下来,不让自己压到那片黄色的小花。抱起酒盅灌了一口,而后搓搓手,轻呼出一口热气。好冷啊。
郡主现在是不是正抱着手炉窝在软榻里呢,毕竟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想着想着,我忽而一怔,收拢起嘴角边不觉漾开的弧度,垂下眉眼。
怎么又想起她了。
过了会儿,雪渐大了,从细小的冰屑,慢慢飘成绒羽鹅毛。我起身回去,穿行在漫天雪花间,恍然就记起了不久前跟郡主去山海村的时候。那时我们骑马走过杏林,风催树叶簌簌而落,像下了一场金黄色的雪。
我忍不住驻足,抬眼见山外连着山,皆是一片灰蒙颜色,只有山腰间几户人家的窗子里依稀泛出来橘黄的灯光。
回到老宅,身上已经沾- shi -大片了。我升起火盆,用小泥炉子煮了一壶茶水,然后翻开那本《小姐的诱惑》继续看。之前一直不敢看的片段,现在看来却也不是十分羞涩了。反倒觉得那样温柔似水的缠绵发生在两个女子身上再理应不过。缱绻含情,恰如其分。
水儿的吻落在小姐眉心,与她十指相扣。
小姐依偎在她怀里,低声问道:“当初我的脾气那么坏,待你也不好,你为何还要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丫鬟呢。”
“我原本只是好奇那不显于人前的落寞,才想要靠近你,了解你。可被你吸引又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事情,仿佛命中注定一般。”水儿回答,“而等我察觉到自己的逾越,你的一颦一笑早已深刻入心底,使我再难抽身离去……”
看到最后,眼里酸得厉害。
我闭上眼睛,却惶然发现自己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郡主的样子。
郡主开心吃东西的时候,坏心眼逗弄人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还有认真说喜欢我的时候,那些画面不但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刻意逃避而渐渐淡忘,反而更加清晰起来。就像刻在心底的印记渐渐濯洗了表面的泥尘。
完了,我是不是也喜欢上郡主了。
这个念头一起,我顿时失了冷静,慌忙放下书,端起茶水,结果不小心被热茶烫了一下舌头。懊恼地用手往嘴里扇气,狼狈至极。
事情的发展似乎跟原先的设想背道而驰了。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多出去走走,免得待在房间里会控制不住地乱想,思绪脱缰。于是换了件厚实些的素色棉袍,撑着伞走下山。在山脚刚好碰见豆腐店的春花妹子。
年底春花家的豆腐更是好卖,只不过今日就她一人在看店,她爹娘都去买办年货了。我坐下来要了一碗豆腐脑,她笑盈盈端过来,照例多添了一碟笋脯花生。
“阿素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打算走吗?”她在我对面坐下,水亮的大眼睛盯着我瞧:“嘻嘻,这么久不见,阿素姐更加漂亮了。”
我笑了笑:“前几日才回这边的,暂时不走了。”
“真的?那今年要不要来我家吃年夜饭?我娘可挂念你了。”她双手杵在桌面上,捧着脸做可怜状,“大姐二姐都心急地把自己嫁出去了,过年时候可没人陪我放烟花了,好无聊呢。”
噗,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我道:“你也该找户好人家了。”
“那阿素姐你呢,你在县城里有没有遇见喜欢的人?”
“……没有。”
“哼哼……”她凑过来,俏皮地眨眨眼:“你犹豫了哦。”
见我不说话,连忙睁大眼睛道:“不会吧,难道真的对谁动心了?”说着竟摆出一副幽怨神色:“你当初还说吃了我这么多豆腐,等我长大了定会娶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