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声嘶力竭,却徒劳无功。
我浑浑噩噩回到档案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里的空气已经很闷热,我已经没有办法轻易穿过墙壁,只能从窗玻璃和栅栏之间艰难地挤进去。
顾怀还被困在里面,他脱了外衣,一边大声咳嗽着,一边正趴在靠近走廊的窗户边鼓捣着什么。
“顾怀,你——”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看到,顾怀面前那扇窗户的栅栏,已经弯了一大半。
“哎呀,魔术才变了一半,怎么就被你发现了。”顾怀转过头,没心没肺地冲我笑,“你看,我说能逃出去,就能逃出去,没骗你吧?”
我定睛一看,顾怀果然没有说大话。走廊这边窗户上的栅栏比较细,他打碎了玻璃,将衣服脱下之后,紧紧系在一起形成一个绳圈,一端缠住栅栏上的两根钢条,另一端则缠在从角落拿来的拖把上,然后握住拖把杆的两头用力旋转。这根衣服做成的绳子力气很大,很快就能将被缠住的两根钢条并到一起。
顾怀已经弄弯了两根钢条,正在弄剩下的两根。我看到中间的空隙足够他钻出来,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全身都很痛,但我忍不住笑出声,也有闲心开玩笑了:“哈哈,还是你魅力大,什么东西都能弄弯。”
顾怀得意地笑了笑:“那当然。你现在放心了,先到外面等着吧,我马上就能出去。”
“你的身体,你的身体还在上面!”我连忙将正事告诉他。
顾怀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快去吧。”
这里已经越来越热,我也难受得越来越难以忍住呻吟。为了防止痛呼出声让他分心,我也就不再添乱,从窗户钻出去,飘在人群上空等着。
邱榆关这小子一定是早就溜了,真不讲义气!
我在人群里搜寻着他,在心里愤愤记上了一笔。
顾怀真慢!我的心已经跳了二百四十下,他还没有出现。
于是我也给他记上了一笔。
我心里又担心,又生气,就在我忍不住再次冲进火海时,顾怀终于出现了。
他身上扛着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出大门。我心里一喜,忙凑上去看。
顾怀身上没什么伤,就是弄得灰头土脸,许是有些脱力,将人放下,就一头栽倒在地上直喘。
可我再去看顾怀救出来的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时,心却一下子凉了。
“救错人了!”我惊叫,“顾怀,这个不是你啊!”
顾怀与伤者已经被人团团围住。这里是疗养院,有最基本的医疗设施,昏迷的伤者很快被送去抢救,顾怀则说自己没事,跟人要了一张毯子披在身上,依然喘个不停。
“顾怀,你别是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了吧?你的身体还在上面,快叫人上去救你啊!”我急得连声催促。
顾怀笑了笑,低声说:“我没救错人。”
“你呢?你的身体呢?!”
“来不及了。”顾怀慢慢地说,“楼梯已经被烧断,那个房间里……全是火。我在一楼看到一个人,就将他带出来了。”
我怔在原地。
“不,我不信。”明明我刚刚还看到,那个屋子里只是有些烟。我急匆匆飘向顾怀的病房,隔着玻璃,我已经看到了里面燃烧的火焰。
明亮的火焰正中,是顾怀的病床。
不!!!
我大脑“嗡”地一声,不管不顾就要往里面冲。火焰的热浪炙烤着我,我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顾怀顾怀顾怀……
可就在我即将钻进窗玻璃时,突然在身后,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
忽然间,我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怀。
我身不由己地向他靠近。
我的身体在呼唤我的灵魂。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
“别、别这样,停下!”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我极力挣脱着,用我全部的意志力,对抗自己身体上传来的吸力。
我是因为身体依然活着,才能以灵魂的状态存在。
顾怀也一样。
可顾怀的身体如今已经被火焰吞没,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回归身体,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安非,别害怕,别抗拒。”顾怀轻声安慰我,“很快就会好的,就当睡一觉,一觉醒来,你就能回到身体里了。”
“你呢?”我在发抖,“我回去了,你去哪里呢?”
顾怀沉默。
我忽然明白了:“你一直明白让我恢复的方法,对不对?只要你——”我没有说出那个字。
“我已经活得够本啦。”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顾怀依然在笑,虽然有些伤感,最多的却是洒脱,“唯一的遗憾,就是我高估了自己。我这辈子演了不少戏,还得了个奖,但最该演好的一场戏却搞砸了。”
我摇头,努力后退。可他身上传来的吸力越来越强,我咬紧牙关,用力到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却依然一点点被向他拖近。
四米,三米……
“抱歉,你本不应该这样难过的。我对你来说应该是个有点讨厌的熟人,我死了,你伤心一会儿,很快就忘掉我。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可惜我拼命去演,却做不到。我总是忍不住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与顾怀之间的距离令人绝望地慢慢缩短。
两米,一米——
“真难啊。世上就是有这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演好的角色。”顾怀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我,轻轻地说,“安非,我演不出一个不爱你的人。”
我们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我能清清楚楚看清楚顾怀脸上的表情。他也能看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