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那个停顿是我听错了吗?他其实是想说我没有演技是吧?
酸溜溜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一过,紧接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的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邱一程、邱一程他认出我了!
被顾怀占据身体以来,大半个月的时间,我唯一的血亲、我的经纪人、我的助理,还有我家的保洁,物业的保安……这些所有的人,没有一个发现“我”被换了人!
而邱一程第一次见到顾怀,就成为了第一个发现者。我总算不再是纯然的孤魂野鬼,至少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挂念我。
虽然是因为这种原因吧……话说回来,邱一程说我没有演技的语气可真够笃定的,我在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顾怀沉默。
要被揭穿了?
我想起上次顾怀徘徊在被发现的边缘,似乎也是因为演技的问题。这一次的情况更加危急,称得上铁证如山,他会如何继续抵赖?
“一个月前,我出了一场车祸。”顾怀终于开口,目光坦荡,直视邱一程,“生死关头走过一遭,我才发现过去的人生,在毫无意义的事物上浪费得太多了。”
邱一程目光一黯。我气得想骂娘。
“我依然想当个演员。所以,在医院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潜心研究演技。而这个过程中,我找到了一个非常值得学习的对象。”
突然间,我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就是顾怀。”顾怀认真地、用着我的身体地、恬不知耻地说着,“通过对他表演的揣摩与学习,加上生死之际的感悟,让我有了进步。”
“啪啪啪。”张副导鼓掌,“安非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一程也很惊讶吧。哈哈,我们今天真是幸运,能欣赏到一场如此优秀的表演。”
优秀不优秀的,我是看不出来,但张副导的意思是很清楚了,他不清楚邱一程跟“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所以就先给我们个台阶下,不要当众就争执起来。
邱一程本该就此让步。他虽然执着,却并不是不知变通,圈内人缘处得也一向不错,至少比我要好。我也觉得他会就此揭过,可没想到他略一沉吟,对顾怀道歉后,竟然主动提出给他配戏,以作为打断他表演的补偿。
“——张导,您看这样可以吗?”
张导觉得ok,其他人也没有异议。
两个演员配戏,与一个人单独表演还是有差别的。在剧组里,这种对情绪要求比较高的戏一般会放在后面拍,那个时候演员们已经互相熟悉,对角色的心理把握也更加深入。不然,两个人在现实里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在戏里却要爱得要死要活难分难舍,难度着实大了点。
当然,对我来说,这些难度都是不存在的。我才懒得理会其他人呢,我都是进组十几天,拍完就走人,反正也没人敢说我什么。
而顾怀和邱一程,他们两个的情况又跟其他人不同。
邱一程不仅跟顾怀演过戏,甚至还演过很多次,只不过并不是在剧组,而是在顾怀当时租住的出租屋里。
他们两个人经常一聊就是一个通宵,一起练台词,互相配戏。说来也怪,顾怀那时候不过是个跑龙套的,而邱一程却是正经科班在读,我一直搞不明白,邱一程对顾怀那种近乎狂热的崇拜究竟是怎么来的——直到顾怀得奖后,我才隐约察觉到什么。
舞台上,他们才是彼此最为熟悉的人。
表演开始。
顾怀与邱一程表演得都很好,哪怕没有服装道具,依然能将一段异时空的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夜弦出手暗算那段,两人情绪转换不留痕迹,精彩到令人拍案叫绝,张副导当场激动地写下了“很ok”的评语。
而我看着台上紧紧相拥的兄弟二人,却在走神。
原来,我也可以这样耀眼夺目,与邱一程如此合拍,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让顾怀变成我,对其他人来说,会不会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安云栋没了我这个只会让他生气的惹事精,可以拥有一个乖巧叫他“哥哥”的好弟弟。
邱一程不用再被我这个不合格的金主强迫,能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演戏。
而顾怀……他就更不用说了,我比他年轻,长得比他帅,还比他有钱,妈的,他才是最合算的一个。
原来,我才是多余的。
两个人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寂静片刻后,导演组一起鼓起了掌。我看到邱一程也鼓起了掌,他的眼睛里有光。
我的心在一点一点暗下去。
张副导再次问了夜弦对朝歌感情的问题,顾怀笑着回答:“是爱。对弟弟来说,哥哥就是他学习、崇拜、模仿的对象……”
这句话再次刺痛了我,我不愿意再听下去,也不愿意再去看侃侃而谈的那个“我”。我更不敢去看邱一程,我怕在邱一程眼里,看到什么我不想看到的东西。
邱一程,我可是追了你四年,如果你现在一天就沦陷了,我、我就……太看不起你了。
门外还有些人在等,我浑浑噩噩飘出来,顺着走廊来到尽头,在角落里看到一颗巨大的植物盆栽,就蜷身缩到了合拢的叶片里。
我要是一颗植物就好了,晒晒太阳、浇点水就可以活,不用去喜欢什么人,不用去演什么戏,也不用去当人家不待见的弟弟。
我又忍不住骂安云栋是个大混蛋,顾怀是个大混蛋,邱一程……我舍不得骂他,就狠狠念了他两遍名字,希望能让他打个喷嚏吧。谁让他不喜欢我。
“安非没有开车来,怎么办?”
突然,一个声音闯入我的耳膜,有人提到了我的名字。
“之前已经在他车上动过一次手脚,这一次成功几率本来就不大。放心,我已经制定好计划,你按我说的办。”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