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长串话,宋暮雪冷漠地下了结论:“你根本不了解我。你甚至还在骗我。”
寇霜的心情如同一叶扁舟,漂流在狂风骤雨的海面上。
海是宋暮雪本身,暴风是宋暮雪心里不可言说的黑暗与挣扎。
原来宋暮雪的心里藏了这么多的不满,可她从未表现出来,无论何时何地去看,都是那一副完美的自持的体面的模样。
寇霜惊而不吓,虽一股脑接受了这么多颠覆的事实,注意力却集中在最后一句上。
“你害怕么?”寇霜一把抱住宋暮雪,双手放在对方的脊背上,说:“别怕啊,你不会出事的,郑风林也一定会救出来的,我知道,我保证!”
“你怎么保证?你甚至自身难保。你对我太过信任了,寇霜。但我却不信任你。”宋暮雪语气仍旧森然。
寇霜语塞,这保证源自于她对原著的信任,她能拿生命起誓,但却说不出更多的细节。她什么都不能说。
“我一点儿都不信任你,寇霜。”宋暮雪重复了一边,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寇霜用力拥抱着宋暮雪,宋暮雪却并没有伸手去回抱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告诉我好不好?”
寇霜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拥抱得更紧,期盼能够借此让两人距离更近。
但身体离得越近,心也离得更远。因为她什么都不能够说出口。
——
在帐篷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经过审问和对话,已经很晚了。
两人拥在一处,最终双双沉默,就此睡过去。她们太困了,精力实在是撑不住了。
第二天是自然醒,一缕阳光从墙上的一缕小缝里钻进来,调皮地掀开了二人眼皮。
寇霜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疼。宋暮雪压着手臂睡了半夜,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还双手环上自己的腰身,把自己硌着了。
但宋暮雪还没醒。
寇霜悄悄去看宋暮雪的侧脸,发现对方眼睛下方有一大片黑眼圈——她最近熬夜实在是太严重了。除此之外,脸颊上竟然还有风干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
宋暮雪原来心里这么痛苦,但却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
要不是昨天突然爆发,她还要对自己隐瞒多久?一直以来的隐瞒,是因为自己爱慕的眼神对她造成压力,让她不能够成为她自己了么?
寇霜突然发现自己自私得很,因为一本书和短暂的日常相处就对宋暮雪定- xing -,认定她是没有任何坏处的圣人,而忽略了每个人心里都会有的小小欲念和妒忌。
寇霜觉得,那只是宋暮雪的一部分,只有在夜色深沉、群魔乱舞的时刻才会出现的一部分。说到底,谁是永远光明的呢?她很高兴宋暮雪能对她说这些,这说明宋暮雪觉得她是安全的,是可以坦白的。但她很愧疚,因为她不能够做到同等程度的坦诚相待。
可……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现在?
是夜色太晦暗,是自己全身心地相信她致使她压力过大,还是……某些她期待的原因?
但眼前最重要的是,宋暮雪说了一句话。
宋暮雪说她害怕,做出深入地方大本营的决定,原来宋暮雪也是会害怕的吗?但她还是来了呢?
因着这冰山一角的怯懦,寇霜觉得宋暮雪更可爱了些。
有什么比宋暮雪心里害怕时却仍要在自己面前强装的镇定更让人感到安心的呢?
寇霜忍不住对着宋暮雪的睡颜笑了笑,并以口型道:“早。”
又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宋暮雪才从寇霜的大腿上爬了起来。一夜劳顿之后,她脸上红扑扑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她好像忘记了昨天晚上说过的话,站起来从小缝里看了一眼外头,说:“大概早晨九十点钟。”
寇霜问:“你怎么知道?”
“根据太阳的方位判断的,这边是正东,”宋暮雪笃定地指了一个方向,说:“太阳现在在这个方向,那就应该是九点左右。”
“你还记得方位?”寇霜忍不住诧异道。
宋暮雪扫她一眼,说:“城堡朝向正南边,我们上楼下楼转了多少圈,记住就可以了。”
寇霜顿时心生崇拜。无论宋暮雪昨天晚上表现得多离奇,但她们在城堡的回旋楼梯上转了多少圈,寇霜自己是绝对记不清的。
寇霜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是新来的么?”
寇霜立刻向前一步,挡在宋暮雪面前,阻隔了那声音的方向。
一旦知道宋暮雪其实心里也很害怕之后,寇霜便也能注意到更加细微的细节,比如宋暮雪向后退了一小步,躲在了自己身后。
寇霜生出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也能保护宋暮雪一般。她心里微不可查地窃喜,却对着声源的方向道:“你是谁?”
那声音微弱得很,像是很久没吃饭或者没说话了一样,但语气里的欣喜却清晰可辨。“我叫陆任丙!是提前你们被抓进来的!”
陆任丙说:“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没关系,我肯定不是坏人!我只是运气不好被抓进来了而已……但我一定可以出去的!那个什么,我就想问问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你们又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陆任丙似乎很久没跟人交流了,此刻遇到处境类似的小伙伴,便兴奋地很,想要一个人讲完一缸子的话一样。
寇霜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戒备:“你昨晚听到了什么?”
宋暮雪在她身后,淡淡地扫她一眼,并不知道是什么心境。
陆任丙好奇道:“你们昨晚进来的?你们是为什么进来的啊?”
这样问,似乎并没有听到两人昨晚的对话。寇霜心里大石头落了地,那样子的宋暮雪,她不想要任何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