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前之前生气时险些要化原型,所以此时身上衣着有些凌乱,市女笠在刚才也早被妖风给吹起,刮走不知去向了。
见酒吞他们过来,玉藻前便以衣袖挡脸,背过身去,看起来倒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徐航看了眼身旁的玉藻前,应道:“我们没事。”
见徐航表示没事,其余妖怪便放松了不少。
书翁感受到现场残留的妖气,不禁后怕地感叹道:“真是可怕的妖气啊!”
酒吞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航有些纠结,因为他一向不说谎言,只好支吾起来:“这个……”
身旁的玉藻前大概见他别扭得很,就压低声音道:“刚才有大妖从这里经过,真是太可怕了。”
说着还瑟缩了一下,看起来还好像真的是受惊了的样子。
徐航无言,干脆就摆出默认的样子。
见只是这样,而且徐航他们没什么事,妖怪们关心了几句,便就各自散去了。
徐航在目送他们离开后,正准备是回平安京的方向,不过这时,玉藻前忽然开口道:“画师,没事做不如陪我喝喝酒吧。”
徐航有些意外,玉藻前此时已经神色如常,但不知是否徐航他多想,总觉对方身上透出一股孤寂落寞的感觉。
想了想,还是没拒绝,徐航点头应道:“好。”
玉藻前没带他回皇宫,而是去了附近的山上,随便找了间被废弃的破旧房子,然后把徐航留在庭院,自己又跑了出去。
没多久,玉藻前就拎着几壶酒回来。
徐航一闻到那酒味,就知道是狸猫酿的妖酒,这种酒他之前在黑夜山时喝过。
见玉藻前这样拿来,想必是对方趁着狸猫喝醉,洗劫了狸猫的酒库。其实这种事酒吞童子也经常干,有时候他酒葫芦里的妖酒喝腻了,想换换口味时就会去打劫狸猫,狸猫作为r级小妖,就算被压榨了也没法有意见,最多就是心痛一下自己酿的酒。
玉藻前将两个酒盏倒满酒,递了一个给徐航。然后自己就先一饮而尽,徐航见状,也将酒盏里的酒一口喝尽。
这样沉默的对饮了几个来回后,玉藻前才开口说话。
但他没有提及自身的事,而是问徐航:“画师,你一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吗?”
徐航淡淡道:“大概吧,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说我的。”
玉藻前沉默许久,忽然略为恶意地说:“你这种永远都一副冷眼静看的样子,有时候让我真想打破你这幅面孔。如果你因绝望而疯狂,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徐航沉默不语,因为玉藻前说的那种情况,他心底竟然也隐隐有所期待着。正如他当年还小的时候,对同龄人的欢笑快乐曾感到好奇,尝试参与到其中理解他们的快乐。虽然毫无作用,他后来也不再勉强自己融入,但那份探究,其实从未少过。
大概正因为是不理解没感受过,所以才越是让人惦记、猜测,带有憧憬。
看着徐航透着几分茫然,玉藻前笑了。
“徐航,你确实是个有趣的人类。”
徐航奇怪地看着他,然后,玉藻前突然拿出扇子,用扇抵住徐航下颚将其轻轻抬起。
“说起来,你要是想感受下患得患失的滋味,不妨可以尝试一下爱上我。”
“……”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徐航一时间很是诧异,过了片刻,他才挤出一句话来,“你喝醉了,玉藻前。”
玉藻前愣了愣后随即大笑出声:“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过说真的,爱情是最容易摧毁理智的东西,你如果想找个对象体验一下,不妨以我为目标啊。我自认各方面条件都是数一数二,至于我会不会回应你,这种事嘛……”
徐航见此,算是知道玉藻前已经彻底恢复常态了,很是无奈地说:“不要用这种事来开玩笑了。”
“还真不好玩。”玉藻前见他不配合,只好遗憾地表示,“你这样大费周章约我出来,又如此纵容我,若不是知道你是个寡情薄义的男人,我都想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
徐航知道玉藻前是在胡言乱语,便干脆不回答了。
过了一会儿,玉藻前见酒壶里已经倒不出酒,便说:“算了,今天也出来这么久了。”
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上,深山里没有人烟,这废弃的建筑内,庭院是格外的幽静。
“回去吧。”徐航道。
玉藻前将酒盏随手一扔,“当啷”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变得格外突兀。
然后这回玉藻前没再说什么,不久后,他们就回到平安京去。
过后,对于徐航而言,他在平安京中还是和往日差不多,若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他闲暇之际,除了去找晴明外,如今还多了玉藻前这去处。
初时还是对方派青蛙来邀请他,到了后来他也渐渐习惯了,而且有时候有些妖怪间的事不方便与晴明说,在玉藻前那里倒是能聊得开,然后不知不觉间,徐航才发现自己已经是下意识的三天两头到对方院子叙旧聊天。
对于玉藻前这样难以捉摸的妖怪,徐航也不好断定对方的心思,或许对方是将自己当作半个友人吧?
在樱花林回来后时间过去一个月,天皇委托徐航为后妃们绘制的画像都已完成了。
天皇十分高兴,希望能留住徐航做宫廷画师。但徐航当初会为天皇作画,只是因为他初来平安京,有名声却无人脉背景,所以需要一些政治力量作为自己靠山。
刚好当时大纳言举荐了他,他就干脆顺势而为,况且以画师为贵族服务,可以不必担心引起y-in阳寮的忌惮,这样的方式为自己谋取到京中官员的庇护是最好的了。
天皇虽然遗憾,但也并未勉强,就额外又封赏了些金银财宝。
而因为徐航很好的完成天皇交代的任务,大纳言作为举荐人,为此也得到奖赏,这为他所在的党首争得一定优势,所以大纳言对徐航自然也褒奖有加。
这么一来后,接下来的日子,徐航在平安京中过得十分舒适。
不时回黑夜山与那里的妖怪交流,偶尔去爱宕山和大天狗叙旧,有时遇到酒吞便陪他喝酒切磋,晴明休沐时到对方府上品茗下棋,夜里又随胧车进宫。
这段日子倒是轻松愉快。
不过平静的水面上偶尔也会泛起涟漪。
徐航自从完成天皇的任务后,明面上就不再进入皇宫。
虽然他不再进出宫廷,但宫里的宫女、命妇们却没忘记他。毕竟一位来历神秘,又俊美有才的年轻男子,对于宫中寂寞的女人们而言,实在是个容易产生仰慕的存在。
皇宫的某个偏殿里,几名宫中妇人正在工作之余相互闲聊着。
有个女官略为惆怅道:“那位画师好像已经很久没来皇宫了。”
旁边接话的女官说:“淑景舍那位最近也很少出来活动了吧?”
“可能是因为被画师抛弃,所以如今正郁郁寡欢,也就没兴致出来了。听说那画师自从不再进宫后,也就没联系她了,那薄情的男人啊……”
虽然这么说着,但这位女官却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这可未必呢!”有个命妇说,“前日宫人进去打扫,整理她的衣服时,见上面有桃花的花瓣。”
刚才幸灾乐祸的女官神色莫测道:“我记着这宫里好像是没有桃花的吧?”
“是啊,京都郊外才有桃花林。”
女官们很快猜测着,画师或许与淑景舍的藻女在私下有往来。
她们几个是纯粹报以八卦的心态谈论,但在一旁听的人却未必。
旁边伺候的宫人当中,有个地位低下的宫女,听见她们的交谈后,眼里隐隐透出痛苦之色。
画师大人、画师大人……您为何会喜欢上那样鲁莽的女人呢?
这个宫女在一次偶得的机会中,在徐航为后妃作画时来到那院子。
在竹帘后,宫女只是窥见一眼,便从此被徐航的身影摄住心神。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男子,如果能得到他的垂爱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嫉妒之情在这位宫女心里迅速蔓延,最终,在这沉淀在内心的黑暗中滋生出异象。
是夜。
“嗯?”正在庭院中逗狗的玉藻前忽然露出探究的神色,然后他看向半空中。
只见一个女人的头正飘浮在半空,头颅下方连着一条长长的脖子,女人的脸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皱,看起来神色十分不安,显然对方此时并无意识。
这头颅伴随着执念飘入玉藻前的庭院中,并且围着玉藻前缠绕起来,如果换做普通人的话,此刻大概要被那变得像绳一样的脖子缠绕致死了。
玉藻前露出不悦的表情,正想动手解决这不知好歹的女人,却听见她口中叨念着话。
“画师大人……画师大人……”
玉藻前随即神色古怪,然后噗嗤一笑,抱着想要给那个招惹了女子芳心而不自知的始作俑者制造点麻烦的心态,玉藻前对无意识间因执念而化身妖怪的女子,用劝诱的语气说:“你的画师大人可不在这里,去吧,去源家的别院,你的画师大人就在那里等你。”
听着他的话,辘轳首又缓缓从玉藻前的庭院离开,飞向源家的方向。
没多久,正在侧缘上打坐修行的徐航忽然睁眼,然后看见口中叨念着他的名字,并朝他飞来的辘轳首,不禁皱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