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逊大楼是个古老的百年建筑,很庞大,城堡一样的巨石结构,是校园最好的学生宿舍之一。座落在一片枫树林的中央,外面的墙上爬满藤蔓。一共六层,三翼,呈U形。每层中间是个大厅,有复印机、洗衣房、厨房等公用设施,两侧是阴森森的长廊,即使夏天也寒气袭人。走廊两边是一个个单间寝室。高悦拿着钥匙找到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去。里面的装修很现代化。落地的大窗户,采光良好,整个房间亮堂堂的。有电话、网络、衣橱、洗手间。从中世纪式黑乎乎的石头走廊推门进来,给人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78、日子难熬
安顿下来,另一件大事就是去见导师。导师是发给高悦生活费、指导他学习研究、将来给他写推荐信的人,简言之,就是老板。高悦的老板是个白眉毛、白头发的老头,据说是法国裔。办公室非常大,有高悦宿舍四个大。他的椅子是皇位一样的豪华大靠背椅,在一扇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景色优美的草坪。他是个非常有名的教授,高悦本科时候上课用过他的书当参考,当然当时全班都买的学校复印室提供的盗版。
老头挺健谈,说了一些研究方向和背景要求。跟其他美国教授比,他对学生不算和蔼。不过高悦在大学里见识过国内博导的威风,老头再厉害,比那个气势还是差多了。最后老头说:“你去秘书那里领实验室和办公室的钥匙,对了,实验室里一个控制器,你以后要用的,最近坏了,你看一下”。
实验室的杂事平时是一个叫安德森的技术员管理。高悦从教授那里出来,马不停蹄去安德森那里拜山头。安德森是个高高瘦瘦的白人,大概四十多岁,长的算是有型,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帅哥。然而他人很不随和,给高悦感觉很差,但是必须搞好关系,所以假装不敏感。安德森领他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小圈。设备不错。很多仪器看上去很玄幻,为了公关甚至还有专门的装饰灯光,置身其间有点象科幻电影。其实不少仪器高悦原来的大学也有,不过本科生没资格知道。
高悦磕磕绊绊地问:“教授、让、看控制器、坏了”。安德森说:“就是那边那个”。高悦傻乎乎地走上去。这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仪器,很高级、精密的样子。他既不会用,也不知道是干吗的。
安德森傲慢地刺激高悦:“在这所大学,教授让你修一个东西,你就要修好”。
高悦蒙了,求援:“你、会修”?安德森板着脸:“用这个机器的学生毕业了,别人没人会。机器的说明书在那边,你看吧”。
高悦晕头转向地看了一下午说明书,厚厚一大本,几百页,看不懂,连午饭都没吃。安德森露了一面就缩进办公室不出来。高悦没办法,先去自己的办公室整理桌子。教授这个课题组满奇怪,算上高悦才四个学生,但是有七、八个博士后,人员结构呈倒三角。博士后的办公室高悦不知道在哪里,学生办公室里他只看到一个人,是个女孩,高高瘦瘦,叫安娜,很拽的样子,不耐烦听高悦困难的英语。
找不到帮助,高悦垂头丧气、忐忑不安地去找教授,想告诉他自己修不了。作为教授研究组的成员,他可以越过秘书直接去教授的办公室。但是那天秘书告诉高悦,教授在高悦走后几小时就去了外地,要一个礼拜才回来。事实上,后来高悦发现教授出门在外是常态,顶多有二分之一的时间在办公室。
高悦无奈地回到实验室,对着控制器发呆。下班了,安德森离开,高悦一个人抱着说明书啃,动手调试。到了夜里,他饿得厉害,跑到学生中心,发现餐厅早关门了。国内大学有夜餐部、小食堂,开到夜深,这里似乎没有。高悦在空荡荡的学生中心大楼里上下走了一遍,只好去自动售货机买了几块味道怪怪的干饼,算是全部晚餐。
回到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他对着安静的房间发呆,四周只有计算机风扇的嗡嗡声,想:在这个鬼地方起码要呆四五年,怎么熬啊。
他给朋友们写电子邮件:齐飞、方睿、周安……这里的计算机上没有中文输入系统,能看中文,但是只能写英文。跟其他人无所谓,和齐飞没法表达细腻的情感。他只说一切顺利。
他的时间几乎全部耗在控制器前。倒是看出点名堂,起码知道机器怎么坏了、哪些功能不能执行。到了第二天,他注意到说明书最后有制造公司的技术支持电话,灵机一动,不顾自己英文不行,拨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工程师,高悦打电话之前大概写了一下应该怎么说,照着纸念,好歹把问题解释清楚。对方的解释他就听不懂了,“Pardon、Pardon”地让对方重复。客服态度真好,也不着急,跟高悦说了整整两个小时。高悦在电话和机器前来回跑,按指示作调整,其间还顶着安德森的冷脸向他借了螺丝刀等工具。
到了第三天,估计制造商全公司都知道有高悦这么个人。但是问题确实找到了:某电子原件损坏。高悦去跟安德森说。安德森跟对方公司通了电话,价格不贵,在他的权力范围内,立刻定货。第二天到货,高悦装上,机器当场修好。高悦差点激动得跳起来。如果在国内,他肯定大呼小叫喊上一帮同学撮一回,但是在这里,他谁也不认识,只是自己跑去学生中心买了顿中餐,正常地吃一顿,奖励自己。买东西的时候还闹了笑话,他跟人说要“Cocacola”,对方就是不懂。好在中餐馆的小老板是中国人,跑过来一问,客气地告诉高悦:这里叫“叩可”。
等教授回来。高悦得意地跑去表功。教授很忙,高悦才开口,老头就点头道:“安德森跟我说了,他已经买了坏掉零件的替换件,把机器修好”。然后开始说研究文献的事。高悦知道自己的功劳被安德森霸占,恨得牙痒,但是语言不行,呆头呆脑,说也说不出,只能认命。
这几天,高悦见全了自己办公室的其他师兄师姐。除了第一天见过的冷面师姐安娜,还有一个成天对着计算机屏幕编程序或者打游戏的师兄亚伦,以及一个成天以花花公子自居、和安娜见面就吵的师兄艾德。后来他知道,亚伦家挺有钱,全国好几个别墅,但是这个富N代的爱好就是计算机,一不嫖二不赌三不出成果四不买任何人的帐,教授对他也无可奈何。艾德和高悦一样,是个外国人,不过他爹是个拉美小国靠军事政变上台的部长,跟高悦没什么共同语言。
高悦周末到张力家吃饭,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办公室的怪人。张力边听边笑:“你们那里怎么没一个正常人,听起来安娜象个女同”。高悦苦笑,心想:真是报应,安娜是不是拉拉我不知道,我本人确实是同志。
79、慢慢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