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红不是性格凉薄,只是在考虑帮助别人前更加会思索怎样才能保住自己性命。
她瞥了一眼蛇婆,老人家那双平日里毫无焦点,有些浑浊的眼眸正亮晶晶地注视着自己,像倒影着月亮的平静海湾。
——如果像今天这样数量不多,说不定还能应付得来......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安慰自己,但炎红最为害怕的还是蛇婆会真的绝食,毕竟她对慕宇撒谎时所表现出的那份感情并不简单。
“我会想办法的。”炎红点点头,迟疑着想继续问点什么,但是蛇婆松了口气,又颤颤巍巍地走回房间里去了。也不说谢谢和嘱咐的话。
炎红坐在沙发上放空了很久,想着要不要去外面网吧上个网查查,转过头的时候迎面就是一张生无可恋的脸,青灰色的皮肤粗糙得如同树皮上的皲裂,一双发黑的眼珠子却没有倒影出任何东西。她记得书上说过死去的人眼睛最后都会变成暴雨冲刷出的泥水一般浑浊。
“......”
“......”
忍了很久才没有让尖叫冲破自己咬紧的牙关。炎红正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开。
——去国府。
那个徘徊在客厅里的鬼魂这样跟她说道。
这是炎红第一次听见那些日常会在这间房子里发呆的东西说话,声音有种生锈齿轮被沙子冲刷的沙哑,并非从耳朵中传入,而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去国府,紫荆树酒店后面找到翦家的驱魔人。
炎红从这个时候开始认识到了世界上还有驱魔人这样一个概念。
先不论为什么那个鬼魂要告诉自己这件事,对方在说完后便又自顾自地徘徊到了角落里发起呆来,任凭炎红怎么叫唤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国府的紫荆树酒店她是知道的,在附近出名得很的五星级大酒店,里面单单是一条鲤鱼都能卖出八张毛爷爷的天价,位于国府市中心地标,很好找。
只是那个“后面”的范围,实在是略大。
后来她上网搜索关于驱魔人的名词,都只能找到一些网络小说和电影漫画的词条。
不过,翦姓也不是什么非常普遍的姓氏,如果去到国府问问,说不定能够知道点什么。
但不幸的是,炎红日常生活一直在廉价出租房和学校那一段狭窄的街道里徘徊,去得最远的地方还是小学初中秋游去的隔壁小城镇,名字她一下子想不起来。
国府离无枳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一般从这里前往会选择乘坐高铁,而到达后则会从地铁进入市区。
对于地铁的印象,炎红也还停留在课本和书籍的文字图片上。如果没有人带着前往,估计半路她就得打电话报警了。
思前想后,炎红最后还是找到了于乐。
听到她说要去国府一趟,那个拿着最新音乐杂志看得津津有味的大小姐张开嘴愣了半天。在她印象里,炎红应该还是那个每天围着菜市场和学校转悠的普通女孩子,对音像店不感兴趣也不会进入蛋糕屋,倒是在帮忙挑选水果的时候非常乐于给予意见。对国府那种大城市一脸乏味,格格不入,而如今这样的炎红忽然说起打算出去一趟。
一定是听错了。
于乐当时就这样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旁边的炎红翻了个白眼。
“你没听错,我就是要去一趟国府。”她肯定地说道。
“......出什么事了吗?”
“这一副严肃又忧虑的神色是怎么回事?”不过说出事了也没有错,虽然并不是炎红乐于打理的麻烦。她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于乐。“总之,我要去一趟国府找人,周六有空吗?”
“咦?约我一起去?”
很显然,炎红的这句邀请比起去国府更加让于乐觉得吃惊。毕竟在她印象里,对方一直是处于被动状态,从来没有试过主动邀约。
当然,一起去办公室交作业这样的事情不算在内。
“不行吗?”炎红倒是一脸无辜地歪着脑袋。
于乐看着她的样子,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然后仔细思考了一番。“刚好我也想买点唱片,那就一起去吧。”
后来回家跟蛇婆说起自己这个周六去一趟国府。那个正在厨房洗着大白菜的老人家点点头,没有问炎红去国府是要做什么。
实话说心里的确会有点失落,但是炎红玩着自己的袖子最后还是独自回到房间写作业去了。
第5章 四
炎红和于乐在周六一大早就踏上了前往国府的高铁。
那天于乐穿着一件白色的连帽衫,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架子,衣着正常,气质正常,没有化妆,没有香水,像是一个外出游玩的小女生。跟班上其他一到放假就绝对是各种浓妆淡抹花枝招展的同学完全不一样,于乐后来也坦白自己不怎么喜欢混在一群对比着香水价格和衬衫款式的女生里。
有钱人的世界似乎永远就被局限在价格和款式里,在所有人都别出心裁地给自己抹上各种颜色各种花纹时,于乐反而更加愿意跟一张白纸一样的炎红待在一起。
“啊,不是什么贬义的意思。”随后于乐又连忙这样澄清。
但是炎红也不在意,点点头。“我知道。”
朝阳从列车窗户的斜上方一点点升起,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没有半缕云。炎红忽然想起来车站的路上遇见两只被扔下公寓的晴天娃娃,像是两抹不合时节的雪。
列车一点点开始发动,月台上的景色便一点点后退。
炎红还没看够,眼前就啪地一声被窗帘的印花给填满了。转头看向于乐,对方略带嫌弃地嘀咕说阳光太刺眼,说着还打了个哈欠,估计是晚上又在打游戏没睡好。
想想估计接下来也是一些走马灯一样无趣的风景,炎红便点点头不去跟她争执。
窗帘的印花布料浅薄,阳光透过那些浅薄的缝隙落在车厢里,如同海底里游鱼身上的点点亮光,只不过炎红并没有见过海底的景色,因此也只能擅自想象其中的安宁美妙。随着列车的行驶,偶尔有亮光被抖落在于乐发梢,像是某种飞鸟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