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逗我吧?”炎红扬起眉看着杨白。“你妈妈……”
对方直直地回望着她,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她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考试成绩不入名次的事。炎红有些尴尬,不知该说点什么,沉默两秒,还是点点头。
“有。所以你给你弟弟转账的事情也是因为你妈妈?”
杨白脸上的神色有点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原因。随后她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炎红忍了忍,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但让你上个月转账了全部生活费,这样的事情可有点不讲道理啊。”
杨白一笑。“什么啊,原来你都知道。”
“这么大一个东西在宿舍里我想不知道都难吧?”
杨白松开手,随后便坐回床上。语气轻淡地解释:“我家是八代单传,仅此而已。”
“我还是一族独苗呢。”炎红翻了个白眼,嘀咕一句。
窗外突然射来一束手电筒的光,似乎是宿管巡查来到了门前。杨白反应很快,伸手就将炎红拉到自己床上按住。
两人面面相觑地在床上等了很久,那晃来晃去的手电筒光芒没有照到什么人,便渐渐远去了。
随后杨白坐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水渍。
“于乐总是说独生子女多无聊,但我倒是挺羡慕她的。”
炎红慢悠悠地下了床,回到自己那边。“说不定她也羡慕你有个弟弟。”
杨白呵呵地笑了两声。“能一天吞掉我一个月生活费的败家小公子。”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一天四万也太奢侈了点吧?”
“泡妹子呗。”
“卧槽……” 现在的小孩子也太难养了。炎红心里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随后她又皱起眉。“但既然是你妈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杨白歪着脑袋,安静地说:“她可宠我弟弟了。”
“……哈?”炎红一怔,似乎没能从她的回答里领悟出什么特别的意思。“所以你自愿听从一个已经不在此世的人的话?”
杨白却依旧安静平淡,一字一句地重复:“我爸妈,长辈,亲戚,可宠我弟弟了。因为我们家,是八代单传。”
“所以呢?”
“我懂事以来,家里人都是围绕着弟弟而运作的。”
“哈?你弟弟是太阳吗?”
杨白只是笑了笑,理所当然地耸耸肩。“我妈妈在弟弟出生那时难产而死,一直认为没能尽到母亲的职责而愧疚不已。作为唯一能看见她的人,也是她唯一的女儿,我自然就背负着代替她照顾弟弟的责任。”
炎红皱着眉,竭力让自己的思考能跟上杨白的话。
但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没经历过所谓的家庭生活,也不曾见过什么血脉相传的人,所以思索了半天,对方的话她半点都理解不了。只是觉得,因为死去的妈妈的话而不停地转账给弟弟这件事,简直像是某种狗血电视剧里专门用来折磨人的桥段。
一个月四万块,比很多行业上的职员所得工资都要多得多了。炎红的关注点总是不自觉地就在这个非重点的问题上围绕,尝试了几次后她决定放弃,摇摇头说:“不行,我还是觉得不理解。”
杨白反问:“为什么你一定要理解?我不需要你将我妈妈退治。她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问题。”
“卧槽。”听她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炎红终于还是有点忍不住。“你是不是有病啊?”
“嗯。”杨白点点头,脸上挂着毫不在意的平淡。
遵循着死人的,简直是折磨自身的愿望而一直不愿意回头。死去的母亲对儿子的歉疚形成执念不断地强迫她做出牺牲,而杨白竟然还会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这种毫无自我意识的随波逐流认知比起活生生的女孩子,更像是任由摆布的木偶。
炎红是一个孤儿,她并不了解依赖父母的感觉,在考虑这份依赖之前,她或许更加倾向于选择一种能让自己从亡人的执念中解脱的方式。
比如那天让慕宇来见蛇婆最后一面。
她想起以前放学时,杨白独自一人站在校门外等车,无论过去多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都是一脸习以为常的高傲。唯有影子随着云霞流动而变换着深浅。
这样的人——炎红皱着眉,在昏暗的寝室里跟对面的杨白相视沉默。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像是会在于乐受伤时直接冲上去踹开其他人的杨白。
她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这大小姐真实的模样。但炎红觉得杨白这样等待摆布并且从不挣扎的心态莫名其妙有点熟悉。
当事人不愿意炎红随意干涉,她便不好意思纠缠,既然杨白说了那个称作是她妈妈的黑影留在这里没什么问题,加上也没有对炎红造成什么伤害,她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费尽心思那人还不会领情,炎红没什么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在这里,加上杨白又不是慕宇。
虽然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那大小姐一句,身边长时间存在着鬼怪,并不是什么没所谓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杨白毫不在意地点点头,随后说道:“但是我觉得没问题。”
“……你开心就好。”
毕竟是没直面过死亡的小孩子,真以为那不过是像是去商场选购按摩椅一般,躺下一闭眼就能解决的事情。
真正等生死抉择的那一刻到来时,谁都没法如此淡然面对。
谁都一样。炎红心想。
自从那天发生了冲突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微妙地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