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可是却统统不能说出口,这样傻的事,能说给谁听呢?
他憋闷得厉害,就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的踱着步子。
过往的事都仿佛水中的月影,当你拨弄水面,那静谧的影子破碎,消失,仿佛不曾存在过。可当周遭的一切都慢慢的沉淀下来之后,你才会吃惊的发觉,原来它仍旧在那里,从来不曾消散过,安静而又清晰,令人心中苦涩不已。
第197章
他心里烦闷不已,想了想,便索性取出信纸,写起信来。
这是一封没有起首的信,他原本也不是要写给谁看的。可他若是不写出来,只怕心里会更不痛快吧。
因为这个缘故,断断续续的,他这封寄送不出的信竟然也写了很厚。
大约是知道没有人会看到这封信,所以他在信里简直什么都要写。
他和罗汝城出去谈事情,回来就想到当初要办的糕点公司。因为从济南回来之后倍受刺激,所以和罗汝城商量要改办机械工厂,平时可以制作设备出售,战时可以制备武器,罗汝城倒很是赞赏,两个人一拍即合。
如今想到,心里还是略有遗憾,就在信里写道,也不知廷玉和弟弟爱吃什么呢?若是当初办了糕点公司,这就都不必犯愁了。即便百货公司里没有的样式,也可以照着你们说的样子做出来,或许在小孩子中更受欢迎也未可知呢?
还有一次因为胃病发作,他又在信里写道,近来身体不大好,有时病痛之中,不免要想到年老时的事,你曾同我说过的话,也不知还记得不曾?我却都还记在心里。等我老了,再去问你。
又有一次,因为实业银行里办酒会,何应敏邀他同去,又遇到歌舞皇后徐玉兰,聊得很是尽兴。
他回来就在信里写道:我想起那时南京的国考大会,可惜竟忘记了请人去拍摄照片,否则留了下来,也是很好的纪念,你现在忙得很,还打拳吗?我想你还是常打拳的。我虽然不曾见到,猜也是如此。
诸如此类的话,一段段之间都没有什么干系,他却写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还特意找了一个很厚的红木匣子,将写好的信笺都放在一起,仔细的锁好。
那一年战事连绵,国内国外都没有片刻的安宁。到了十月,因为中东路事件,苏中断交,奉俄开战,东北也沦为战场。直到年底时双方签订了停战协议,中方许诺恢复铁路现状,苏方逐一撤退,战火才算平息。傅玉声每日看着报纸,既忧心战事,又担心陆少瑜,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联络到她,心里便很是放不下。
年底的时候,傅玉华的橡胶厂也已经办了起来,刘子民一心扑在新厂的事上,很少去贸易公司了。
傅玉声经过朋友之手,又购入一在沪美国货运公司的两条小轮,整天忙着航运公司和贸易公司两头的事,简直分身乏术。
罗汝城年初就曾和他商量着要办机械加工厂的事,两个人连地都看好了,只是他后来事情多了,都是罗汝城独力在办。
傅玉声和罗汝城吃饭的时候,也曾半开玩笑的说他于机械的事情一概不通,还是不凑热闹了,若是罗汝城不嫌弃,那么他就只管闷声出钱做股东了。
罗汝城听他这么说,倒也毫不客气,伸手管他要钱。等工厂办起来,才请他一并前去参观。
到了第二天的春天,凤萍因为病重得厉害,年前就过世了。
傅玉声那一阵子实在太忙,听说这件事后,头七都已经过了。
第198章
傅玉声没料到会是这样。
年前的时候,因为低价购入小轮一事实在是机会难得,所以他为之四处的奔走。又去银行借款,又要商议小轮安置事宜,又要招工聘人,事情都堆积在了一处。
韩九相貌凶悍,脾气又暴烈,跟他去过一次,觉着这样不好,就特意又把赵应武请了过来。赵应武因为是替路五爷看女支院的,平常又总是笑嘻嘻的,穿得也体面些,所以跟着傅玉声谈生意,反倒好些。
不过赵应武自己也说,他的身手不如韩九,就是运气好些。傅玉声却看得明白,韩九那么落魄,不过是性子倔强罢了。
那段时间两人都不常见到韩九,谁曾想到过年后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傅玉声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原本为了到底要不要去孟家的事情,他还很是犹豫了一番,觉着自己若是不请自去,到底不大好,就先去问韩九。韩九却说孟青已经回东台了,要把凤萍也安葬在那里。
傅玉声听后默然很久,最后才说:“原来他回去了……这样倒也好。”
孟青既然回了东台,哪怕他心里再着急,也只能等人回来再说。可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就又问韩九道:“那他几时回上海呢?”
韩九哪里知道,便说:“他既然回去了,总要住些日子吧。”
傅玉声听了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再要问,竟不知再要问些什么,就索性不再说了。
他一直耐着性子等到过完正月,孟青还是不曾回来,心里就愈发的不安。
先去问韩九和杜鑫,这两人也不知道孟青在东台的住处。傅玉声有心想去问一问骆红花,却又怕自讨没趣,等到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便索性亲自去了东台。
这件事他是瞒着韩九的,谁也没有带,对家里也只说要去何应敏那里谈点事情。出门之际,他心中很是忐忑,觉得这一趟只怕是会一无所获。可若要问起他为什么而去,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
等他一路舟车劳顿的到了东台,在当地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孟青在东台名声很响。孟青虽然很少回来,可他当初出资办了一所小学,还捐钱修桥修庙,所以东台几乎人人都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