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的握住不肯放。孟青好像失去了力气,不再挣脱,喃喃的说道,“三爷,你不明白。我对不起凤萍。她人都没了,我却还在想着你。我实在太难受了,我想要是见了你,心里或许能好受一些。可是我又恨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我明明发誓要跟她好好过日子的,若不是我总想着你,若不是我去了西北……”
他满身的怒气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伤。这一刻,他才象是一个丧妻的男子,而不是往日站在他面前的孟老板,孟阿生。
傅玉声浑身发抖,又冷又热,他不想沉默,也不想再为了凤萍安抚他,他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若是没去西北,我十有八九就死在那里,回不来了。是徐世伟可恶可恨,为什么要怪到你的身上?”
孟青颤抖得厉害,垂下头,也攥紧了他。
傅玉声心口发烫,忍耐不住的说道:“我以为我放得下,散就散了。可我在上海,没有一天不想你的。你有凤萍,我又怎么好来打扰?我心里其实也很怪你,为什么娶个小妾也那样大操大办,生怕我不知道吗?我那时心里很生气,也不想知道你的消息,可又忍不住总向人打听你。”他抬起孟青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发誓道,“我知道,我如今说什么,你心里都不信。你等我好不好?我和少棋的事,总要有始有终,等这一桩事了结了,我就回东台来找你。”
孟青好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也平静了许多,推开他,才说:“三爷,我不明白。如果是因为西北的事,三爷实在不必觉得有所亏欠。我欠三爷的,也算还清了,我们互不相欠。东台这样的乡下地方,三爷来一趟实在太辛苦了,以后我也会带廷玉回上海看三爷的,三爷放心好了。”
傅玉声不料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颗心如坠冰窟,太冷太痛,简直近乎麻木。他知道孟青性情倔强,一时半刻只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心中绝望之余,便问说:“什么叫做互不相欠?难道我同你,连朋友也做不得了吗?”
孟青的声音很低,他说:“三爷,你还不明白吗?我为什么回东台。你身边要什么样的朋友没有?漂亮的公子哥,年轻的男学生,还有歌舞皇后,也不少我一个只会打拳的粗人。”
第206章
傅玉声怔了一下,不由得说道:“若是我不要他们呢?若是我情愿在东台看你打拳呢?”
孟青转过身去,说道:“三爷,您还是留在上海吧。这里不是您呆的地方。”
傅玉声不料他这样绝情,胃里隐隐的作痛,反问他道:“难道你这就要赶我走吗?”
孟青没说话,傅玉声心里又急又气,忍不住就说,“你说得很对,我身边是有很多朋友。可你身边不也一样有很多的朋友吗?我想在你心里,也并不少我这样一个人吧。”
他说完这句话,却又后悔了。
孟青低声的说:“三爷,也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傅玉声眼睁睁的看着他回去,胃里绞痛起来,就伸手扶着树,缓了好一阵,这才勉强走回屋里去。
他躺倒在床上,胃里痛得厉害,额头上都是冷汗,如何能够睡着呢?
他翻来覆去的想着孟青说过的话,心里酸涩,都是说不出的痛悔。那时散了的话脱口而出,谁能料到今日竟会这样的不舍。
他这一夜疼痛难忍,直到天色微明的时候才略略的睡了片刻,醒来之后,便再无睡意,收拾了一下皮箱子,便坐在桌边发怔。
他想悄无声息的离开,却又心中不甘。他其实也明白,凤萍才刚过世不久,陆少棋又不在身边,他实在不该在这时把话都说破,倒显得他趁人之危,捻三惹四。
可看孟青的样子,怕是要在东台长住了,若是他这一次负气回去了,下次再来,两人之间也不知会不会更加的难堪?
也不知是不是风,门轻轻的摇晃着,发出细小的响声。傅玉声走过去将门打开,却惊讶的看到门外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有几个盖着碟子的碗。
廷玉远远的站在墙底下,手里拖着一个不大的木马,看到他出来,便害羞的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到他一样。
傅玉声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走过去,故意问他,“早上吃的什么呀?”
廷玉眨了眨眼,细声细气的说:“混沌。”
傅玉声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好大的胃口。”
廷玉哪里知道他笑什么呢?见他笑,便也忍不住开心,咯咯的笑了起来。
傅玉声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心里又欣慰又难过,想把他抱起来亲一亲,却又有些胆怯,就笑了笑,说:“弟弟呢?”
廷玉急忙的说:“弟弟还在睡!”
傅玉声又问他:“你爹呢?”
廷玉摸着木马的耳朵,认真的说:“打拳呀。”
傅玉声就忍不住逗他,说:“你怎么不去打拳呢?”
廷玉骑在木马上,一下下的摇着,突然小小声的说:“爹生气啦。”
傅玉声沉默了,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把碗里的馄饨都吃完了,想把空碗送去厨房,结果去了也不知道水缸在哪里,也不好意思乱翻一痛。廷玉小尾巴似得跟着他,看他拿着碗犹豫不决,就指着灶台说:“放那里!”
傅玉声就端端正正的把空碗放在了那里。
傅玉声回屋里去,廷玉似乎不那么害羞了,丢开了木马跟着他进来,站在他打开的皮箱子跟前,哇了一声,一面往里面看,一面说道:“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