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脆弱和不可理喻吧。
傅玉声只觉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根本就不认得。怪不得骆红花心里明明喜欢他,却还是执意要同他离婚。这样的一个人,狠心起来,却可以这样的不通情理,铁石心肠。
因为没有了旁人,傅玉声也不必再给他留什么情面,便带着怒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孟阿生!你那时候同我说过什么话,难道你自己都忘记了?你说我的朋友多,并不缺你这样一个朋友,还说我们互不相欠,让我回上海来,不必再去东台。这些话,我都记得十分清楚。我该说的话,在东台已经都说尽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第215章
他原本就没什么力气,声音又低,这一番话说完,便不由得气喘吁吁了。
孟青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这样一言不发,傅玉声心里生气,就扭过脸去,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青才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干涩,还有点发抖,他说:“三爷,你别赶我走,也别生气……你在东台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曾忘。你说我不明白,可我以为是三爷没明白。三爷的朋友都那么的漂亮,有身份,我算什么呢?三爷待人好的时候,自然是不用说的,可往后若是哪一天你又厌烦了,是不是又要同我好聚好散?……我不想再来一次了,三爷,我受不了的。”
傅玉声吃了一惊,转过头来他。
孟青把汤碗放在了一旁,他一直在看着傅玉声,这时候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躲闪。只是他的神情疲惫,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悲伤,看得让人心酸。
傅玉声后悔极了,他坐起身来,认真的说道:“那时候同你说这句话,是我的错。你心里怪我,我都明白的。”他心里有那么多的话要同眼前的人说,可是事到临头,他又觉着无论说些什么,都仿佛在为自己的过错推脱。
明明他可以有许多法子可以同孟青了断,他却偏偏选了最伤人的一种。
“是我不好。我那时总是想,两个男子将来难道能够长久吗?总是会变心的吧。你有妻有子,总有一日会淡下去,你跟着我……”他猛然一顿,忍住了不曾说出口的那些话,只说,“所以还不如早些散了。”
他想起当初,心里仍是一片黯然,轻声的说道:“我以为我可以同你一刀两断,却不料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断不掉。”
他说了这些,孟青看起来却很是意外。
傅玉声这一生柔情蜜意的话其实说过很多,却实在难得说出这样的真情话,见他这样不知所措,自己也实在是很不好意思,为了遮掩,就想拿起汤来喝。
孟青端起碗来,说:“我来吧。”然后舀了一勺汤,小心的送到他唇边。
傅玉声不做声了,低头喝着他勺子里的汤。
孟青喂他喝了大半碗,才轻声的问说:“三爷,你还生我的气吗?”
傅玉声反问他道:“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孟青看着他,苦笑一下,说:“我从来没有生过三爷的气,”他想了想,叹了声气,才又说:“我就是生我自己的气,生别人的气,怎么会生三爷的气啊。”
傅玉声隐约的明白他说什么,便急切的说道,“阿生,等眼下的事情了断后,我也不会再有别的人,那时你还肯陪着我吗?”
孟青的手抖了一下,却装作没听到一样,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傅玉声无奈之极,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喝完了汤,这才推开汤碗,恳切的说道:“你刚才说的,其实我心里也是一样的害怕。你从前待我那样的好,可在东台就变得无情,送我到了南京就一走了之,连头都不肯回一下。我从来不知道你这样的心狠……若是以后倒是你先厌了呢?你倒比我绝情许多呢。”
孟青低声的说:“我不会的。”
傅玉声一时语塞,不做声的看着他,片刻之后,他突然明白了这人话里话外隐藏的含义,心口霎时间涌起一股炽烈的热意,简直要将他灼伤一般。
他攥住了孟青的手,连声的问说:“那你信我的话吗?还回东台吗?”
孟青看他这样的欢喜,脸上的神情也不由变得柔和起来,情不自禁的说道:“只要三爷高兴,那我就留在上海陪三爷。”
傅玉声仍是不放心,他追问道,“那我说的话,你信吗?”
孟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以前是我的不是,往后三爷说的话,我都信。”
傅玉声心口一松,终于觉着心满意足,他说:“那你同我发誓,就算是你日后变了心,也不许再那样待我。”
孟青刚开口叫了一声三爷,傅玉声突然打断了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叫我玉声。”
第216章
孟青看起来却有点为难,他咳嗽了一下,却只说:“我不会变心。”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起誓般的说道:“我再也不那样对你了。”
他目不转晴的看着傅玉声,说话的样子认真极了。若说之前的傅玉声心里还有委屈,这时候却都烟消云散,把那些在东台时的伤心难过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傅玉声情不自禁的问他道:“你发誓吗?”
孟青笑了起来,旋即又露出难过的神情,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向天发誓,我若是……”
傅玉声心生懊悔,生怕他当真发出什么要不得的重誓来,想也没想,突然探过身去,紧紧的吻住了他的唇,不许他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