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声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他。
这一日他原本是很愉快的。就连航运公司的人见了他面,都问他有什么喜事,可是这一通训话之后,他心里便一片灰暗,觉得很不痛快。
原本以为今日的事便是如此了,却不料叶翠雯却还有一番话要同他说。
傅玉声起先猜她不过是一时手头紧,要同他借钱去打牌,不料叶翠雯开口之后,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叶翠雯头一句话就问得厉害,她说:“玉声,你不要瞒我,你同那位孟老板,究竟是怎么样的交情呢?”
她的神情很是郑重,并不是寻常说话时节的模样,傅玉声不免警觉起来,笑着说:“连我的命都是他救得,你说是怎样的交情呢?”
叶翠雯纤眉一挑,道:“若要我说,玉声,你的朋友也有很多,可我觉着这位孟老板实在和别人不大相同。”
第233章
傅玉声心里砰砰的直跳,口里却说,“与江湖上的人相交,自然和以前的那班朋友不一样呀。”
“只怕你同这位孟老板的交情,比起别的朋友来,也未必一样吧?”叶翠雯话里有话,傅玉声捉摸不定她的意思,便带着笑意承认道:“那倒是。”又说,“他这个人很讲义气的,前年我手头周转不及,他就将房子抵押给银行,借钱给我。这样的朋友哪里去寻?我自然要尽心的相交才是。怎么,是我最近冷落了哪个朋友,倒叫你做起说客来了?”
叶翠雯倒很是意外,怔了怔,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玉声,你和这位孟老板,若只是寻常的好朋友倒也罢了,我是怕这又是一位你招惹不起的陆公子呀。”
傅玉声不料竟被她一语道破,出了浑身的冷汗,连忙辩白道:“这话是从何而来的!”又道,“我知道我的名声向来不大好,可这总和他无关的。你这句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同旁人提起呀!”
叶翠雯见他这样着急的撇清,倒仿佛松了口气,却又道:“我听说他前两天才回来上海,怎么不忙别的,反倒着急来瞧你?”
傅玉声犹豫了一下,觉着这件事若是说谎,反倒更难遮掩,除却绑架案一事的真相,其余的便索性实话说道:“这件事同陆少棋倒有些关系。”说起这其中的曲折,便提到孟青的徒弟便是陆少棋请了给他做保镖的事。又说陆少棋如今人在香港,托人带信,要孟青护送他前去相会。
叶翠雯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吓了一跳,说:“去香港做什么?”又埋怨道,“他如今又不能回来,怎么还要见你呢?”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重病,叶翠雯问起,他一时也觉着为难,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说道:“他去德意志之前,曾同我约定过,要我等他俩两年,不许有别的人。”
叶翠雯呀了一声,看他半晌,才说:“……原来如此。”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来,同他说道:“我说你这两年怎么没有交什么女朋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呀?可你这阵子不是同那位杨秋心闹得沸沸扬扬的?连老爷昨天还同我说呢,如今的年轻人讲究自由恋爱,若是你实在喜欢,那个杨秋心,娶进门来,他拦是拦不住。只是她不能再抛头露面,出去演电影。”
傅玉声倒吃了一惊,他不知道父亲期盼他成亲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若要放在从前,娶这么一位新女性进门,只怕是绝无可能的。
“我和杨秋心之间,只是纯粹的朋友交情罢了。那些报纸胡乱写起来,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想他或许也是从哪里看到了,信以为真,所以要我前去香港对质吧。”
叶翠雯也被这件事搅得心神不宁,陆少棋和傅玉声的事,她总比别人知道的多些,因此也愈发的不安:“我觉着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这件事实在不大稳妥。你若是怕老爷知道训你,也该同你大哥仔细的商量,千万不要自己胡做主张呀!”
傅玉声便应了,叶翠雯却仍是满面愁容,又说,“我怕是我想得多了些。可我听他们说,以前孟老板也总是去你那里?你又不带兵,又不掌权,一不开赌场,二不卖大烟,清清白白的,他为甚么同你走得那样近,还肯抵押房子借你款子?”
傅玉声这才明白,原来她全然一片好意,不过是为他担忧罢了。
傅玉声笑了起来,学着戏里的书生朝她作了个揖,道了声谢,说,“我知道,你总是为了我好,你放心好了,他断然不是第二个陆少棋。”
他这样一说,叶翠雯心里再是不安,也不好多问了。
傅玉声又同她说了说家里的事情,安抚了她一番,才出了门。
这个时节的上海,若是不落雨,实在闷热得厉害,等他到了公司门口,便有些后悔了,想,不如去百货公司买了铜扇,直接送去孟青家里。
哪里想到等他进了办公室,才知道原来孟青中午已经来过了,大约是见他不在,就又走了。
傅玉声懊恼极了,想起父亲的训话和陆少棋的来信,心情顿时坏极了。只是手头的事情仍有许多,不得不一件件的办完。
这半个月米价飞涨,一石米已经涨到了二十多块,傅玉声同公司里的人商量定了,须得给工人们补发米贴,免得他们到了月底揭不开锅。这个安抚人心的法子,也是他同洋人学的。
这半年中原地区一直在打仗,上海也不太平,总是动不动就闹学潮,闹工潮,学生们上街倒也罢了,工人们若是闹了起来,工厂公司可实在撑不住。
傅玉声一向给工人的酬劳要比别处好一点,所以他的公司和工厂,以往并没有什么工人闹罢工。只是今年全国的局势都不大好,尤其是这半个月,上海的物价一直在暴涨,米价尤甚,他心里知道,这怕又是一场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