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必抬眼也知,那些酒客们的眼睛恨不得贴在他脸上,于是也不在意,只顾挥扇听风。
小厮将酒菜端上来,笑道:“客官您慢用。”
“等等。”少年叫住小厮,问道:“最近京师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小厮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用托盘挡住脸,对少年小声说:“还真有件大事呢,小道消息,听说皇上病重,将不久于人世,怕是太子殿下要继位了。”
少年眸光淡了淡,笑道:“这的确是件大事,还有别的吗?”
小厮嘿嘿一笑:“当然有,这第二件大事儿呀,便是常将军要娶妻了。”
少年那如远山般的眉峰微微一挑:“常将军当真是好福气,家中几个娇妻美妾都是世间绝色,这又要娶美人儿了?”
小厮笑道:“可不是!虽说常将军年过中旬,但保养的十分得体。前段时间他还光顾我们酒楼呢,他那模样看起来绝超不过三十,哎,真是羡慕啊!”
一抹冷意划过眼底,少年面上仍旧慵懒地笑着:“那,可有听说这位将军夫人是何人?”
小厮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咱们小老百姓哪知道将军夫人的身份啊。不过我听说,这位夫人体弱,而且……是个瞎子。将军却特别爱惜夫人,都将宫廷御医召到府中,为夫人诊病呢。”后又小声说,“亏了皇上病重,无暇顾及此事。若换做往常,将军怕是犯了欺君之罪啊,可见将军是多么珍视这位夫人了。”
少年饮下酒,缓缓吐了一个字:“好。”
将军府内。
御医们在前厅候了半个时辰,常昊才沉着脸走进来,当下便道:“你们这些吃着皇粮的酒囊饭袋,连个气虚都治不好!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进的御医属!”
常昊这么一吼,那些御医们当场吓的魂飞魄散,仿佛听见金戈铁马攻城略地的声音,各个惧怕不已。
御医属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老御医薛霖潸然泪下,道:“将军恕罪,我等真的尽力了。夫人的症状岂止是寻常的气虚,她是气血两亏,是埋在体内多年的隐疾,她已经耽误治疗很久了,眼睛也因此而盲。恕薛某直言,除非当世医圣驾临,否则以我等之功,只能稍加延缓病情,却不能根治。夫人需要静心调养,最忌讳动气。”
眼睛!那么好看的一双眼,居然盲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常昊心中那股无名火险些烧着了整座厅堂,听闻薛霖此话,倒是消气不少。挥了挥手,其余御医恭敬地退下,只留下薛霖一人。
他微微弯腰,盯着薛霖这张满是褶皱的脸,冷声道:“以你多年的就医经验,你跟我说你只能延缓?呵,薛霖,我常昊平日待你不薄。你若不把我夫人治好了,信不信我让你,客死他乡。”
薛霖一把老骨头气的咯吱咯吱响,却不敢造次,连忙跪地叩首,痛呼道:“将军饶命啊!恕,恕我医术浅薄,真的无能为力啊!”
常昊低眸盯着他,心下后悔:“医圣,哼,我就不应该放走杨开。”
薛霖立即抬头:“杨先生?是,是医圣杨先生,只有他能救夫人!”
常昊此时是追悔莫及,指着薛霖:“想尽一切办法,延缓夫人的病情,不能让再她咳嗽了。婚期将至,若她有个意外,你应该知道后果。”
薛霖道:“是,薛某尽力。”
院子里传来咳嗽声,远远便望见那披着一身厚厚狐球的女子,她的头发乌黑柔亮,在阳光下散出一层薄薄的金光。她的侧脸很美,美得让人以为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素白长裙临风飘逸,气质柔雅不凡。
只是她是个病秧子,外加,是个瞎子。
那夜来到将军府时,她整个人似要气息断绝。幸而将军传令将御医召来,她才得以幸免。不过看她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样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可她就是嫉妒!
她是将军的第三任妻子,人都说三妻四妾,这女子既然要准备侍奉将军,理应做妾。可将军居然要娶她!明媒正娶岂不成了妻?这根本是于理不合。
兰夫人远远地盯着那女子的侧影,好像风一吹,就能把她吹倒一样,噗之以鼻:“如此弱不禁风,怎能扛得住将军的怜爱?”
婢女珠儿道:“那女子年纪小,将军必定一时被她所迷。听说她之前是个戏子,因唱了一出牡丹亭,博得了将军的青睐。但现下看来,她身子骨怕是不行了。再说一个瞎子而已,夫人不用顾忌她。”
兰夫人的眼睛很美,尤其是眯起来时,那勾人的媚态就像一只狐狸:“一个病怏怏的瞎子,怎会让我顾忌。但是,她能让将军疼爱她到这种地步,的确有些手段。”
三月喝了口热茶,感觉身子暖了些。
一旁的婢女轻声说:“这天气多冷啊,四夫人为何要到院子里来。您身子骨不能吹冷风,吹了会加重病情的。将军若是知道了,会心疼夫人的。”
三月淡声道:“我不喜欢憋在屋子里,那会让我很烦闷。而且今日不怎么冷,风也不大,阳光很暖,我觉得很舒服。”然后转头望着一个方向,“左右无聊,跟我说说你们的三位夫人吧。”
婢女道:“大夫人常年礼佛,不参与世俗之事,所以四夫人不必担忧。二夫人性子淡,也不喜争宠,所以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不会成为您的对手。唯独三夫人比较喜欢争风吃醋,四夫人若见到她,最好是让着点。待您与将军成婚之后,便不用在意她了。”
三月听了好笑,道:“什么叫,不会成为我的对手?我又不跟她们争风吃醋。对了,你们那位三夫人,是不是喜欢穿大红色的裙子?”
婢女惊异道:“您怎么知道?您……不是看不见吗?”
三月道:“是我猜的。”
婢女好奇道:“您是怎么猜到的呀?可以告诉奴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