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了。”李华当然记得，小时候龙程确实有一段时间突然起了梦魇，经常半夜惊醒，吓得嗷嗷大哭，胡言乱语说有怪物要吃他。龙姨找人去看也没用，最后有位姓杨的婆婆让龙姨每晚抱着龙程睡，一直喊龙程的名字就能治好。龙姨宁可信其有，抱着试试的态度照着做，刚开始没什么效果，过几天龙程就再没有做噩梦了。现在龙程提起这事，自然李华是知道他的目的是要干什么。
龙程又伸手过来，试探着把李华轻轻揽入怀里，龙程轻声说：“我妈就这样抱着我睡，虽然那时候我觉得不起什么作用也挺逗的......但试试总没错的。”龙程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李华，李华，李华......”
李华这次没有拒绝，脸贴在龙程壮实的胸膛上，听龙程轻声叫他的名字。龙程身上有股淡淡的木屑味，但就跟冬天的柴火，阳光下的被子，竟让李华闻着觉得全身放松。“别叫了。”他说，龙程便闭嘴了。他听到了龙程的心跳声，跳的有些快，显然是紧张或者激动了，伴随着龙程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李华很快就睡着了，这次他没有再做梦，李华许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龙程的这个法子确实奏效了。
这些天李华休息的差不多了，就准备着手老师的事来。这天中午李华给刘校长打了电话，刘校长一听李华这事，就说择日不如撞日，让李华一会儿就过来。正巧龙程给李华买水果回来，知道李华要去找刘校长，一脸藐视地说：“当个破老师有什么好？要不这样，我铺子缺个管钱的，也不用你做什么事，偶尔收收钱做做账就成了，多舒服啊！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随便你花。”
李华略微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去做老师。”印象里龙程确实支持李华回来当老师，也许龙程的重点是“回来”，而不是“老师”。
“我当然支持你当老师，你是我老婆我能不支持吗？但我这不是怕你累吗！当老师不累吗？万一遇到像我这样的孩子，就你那小脾气，你非得气疯。不行，你不能去！”龙程拉住李华，“做什么不好你做老师干什么！”
李华说：“你别跟我闹了！我赶时间！”
“不行不行！”龙程抱住李华，本来他力气就大，李华根本就挣不脱。
“你再这样咱俩也别过了！”
这句话果然很奏效，龙程立刻就放了李华，他笑嘻嘻说：“哎呀你认真干嘛，我就是想多抱你一会儿，去吧去吧，晚上我想吃你的西红柿j-i蛋面，早去早回！”
李华翻了白眼就走了。
到学校大概半个多小时路程。李华来到了母校，就像遇到了十多年的老朋友，李华一阵怀念和激动。这所小学是政府出资建立的，比李华的年龄都大，是当时最大的工程，共修建了一栋三层高共有十五间教室的教学楼，一栋教师宿舍和学生宿舍，三层高的综合楼。随着镇里的人越来越少，学校艰难维持着，往日的景象趋于破败，外面的围墙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这倒是李华的另类回忆，因为从他在这里读书时候，这小广告就没被清理干净过，有好几次大规模的清理，但过不多久又会满上。校门口有些生锈的铁门紧闭着，右边的墙上镶有六个褪了漆的金色大字——“曙光希望小学”，大门左边是保安室，也许保安室有些闷热，保安大叔站在门口的树下无聊的抽着烟，见李华来了，露出一口黄牙，叫他：“华子！”
“杨大叔！”李华亲切地叫着，“好久没见着你了，上次过来没见着你，还你以为你退休了。”
“退什么休呀，在家也是无聊。”杨大叔笑着，“听说你要来学校教书，这可是了不得的事！”他竖起大拇指，说：“现在的人都见钱眼开，哪还记得什么抱负，像你这样的孩子不多了。”
“小杨呢？”李华问，小杨是李华的小学同学，初中毕业后就跟着杨大叔做学校的保安。
“他去城里要学美术，要待三个月。”
“那他不打算在这做了？”
“先让他学学看，老刘好说话，给办了停薪留职。”
“哦那挺好的！我就觉得小杨有美术天分，以前就应该让他多接触接触。”
“这孩子就是三分钟热情，没戏！不过现在也就由着他了，实在不行还能回学校混混日子。”
李华跟杨大叔聊了一会儿，就去找刘校长了。小c.ao场上的五星红旗迎风飘着，格外鲜艳。李华记得他们每天早上都要举行升国旗仪式，刘校长似乎对升国旗情有独钟，只要旗子破旧了他就会更换，对什么都精打细算的他，唯独对国旗不吝啬。李华想，也许刘校长对学校的一腔热血都寄存在这面五星红旗上吧。
然而在很多人眼里，这所小学不过是苦苦挣扎的面子工程，如果不是为了应付九年义务，有些人宁愿让孩子在家放牛也不会送去读书。
教学楼里传来了孩子们朗读声。“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李华到了校长室，门没有关，他看见刘校长在办公桌那里批改什么，李华敲了敲门叫了声“刘伯伯”，刘校长这才抬起头，满脸皱纹一头白发，他爽朗一笑放下手上的活，招呼李华。
“华子来了啊！快快快！进来坐！”
刘校长已经60多岁了，却还在坚持工作，一个是学校缺人他放心不下，一个是他心怀抱负。他不是本地人，是政府出面请来的，是镇里唯一的博士生，李华记得当初刘校长要来这里工作的时候，他的妻子坚决反对还要跟他离婚，后来确实也离了。政府给刘校长在镇里分了一套房子，后来刘校长把房子卖了，钱给了当时遭逢家庭巨变的李华，而刘校长就一直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任劳任怨奉献自己。这位慈祥的老人是李华的恩人，也是亲人。李华每年放假都会过来看望他，聊聊天，自然很早就表明了心意要来当老师，得到刘校长的支持。如今李华回来了，让这位老人喜笑颜开，别提多开心了！虽说龙姨去世的时候刘校长也来过，但由于当时学校事忙，跟李华匆匆见了一面送了礼没说几句就走了。
聊了一会儿也没见刘校长进入主题，李华心里有些嘀咕，就主动提起他的事。谁知刘校长脸色突然有些凝重，他说：“华子我知道你一直想为咱们镇子做份贡献，我也为你自豪。去年我就在考虑这事，但是听伯伯的话，你应该去大城市发展，你前途无量不该留在这里，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说实在的我现在心里都没什么念想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