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的依旧是沉默,可是颜漪岚知道姜凝醉没有睡,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姜凝醉都必定听得见。只是她们之间的误解太深了,或许也谈不上什么误解,因为造成她们今日隔阂的种种后果,皆是她之前亲手种下的孽端。
“你曾说过,我这样的人,这么冷漠无情,如何让人与我白头偕老。”想着,颜漪岚轻轻嗤笑了一声,苦涩的意味沾染上她的唇角眉梢,凝着死寂的沉默,她道:“我昨儿夜里想了一宿,竟是连半句替自己辩驳的话也没有。”
姜凝醉的身子猛地僵住,心扉随着颜漪岚的话而一阵窒闷,疼得狠了,竟像是有千万把钝锈的刀在反复划割。她恍惚中又想起那一日的闲逸午后,颜漪岚枕着她的大腿浅眠,彼时她以为颜漪岚已经沉入梦乡,所以才会对着她安静的面容说出这番话来。不想自己那时的痴人妄言早已落入了颜漪岚的耳里,姜凝醉回过神来,再次望向颜漪岚的时候,只觉得眼眶一阵灼热,似是有晶莹的水汽弥漫眼底。
“你若是恨着我,也是好的。”颜漪岚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这样没有回应的对话像极了她一人的呢喃呓语,她好笑地抬了抬嘴角,不愿再自说自话,而是转身倚靠着身后的门扉,仰望着眼前浩瀚无边的深蓝色夜空,低声道:“凝醉,你看,今夜还有星星呢。”
颜漪岚的声音透着微微的沙哑,却又藏着沉醉温柔的音色在里面,姜凝醉像是受了不知名的蛊惑,随着颜漪岚的话转头看向了窗棂之外,寂静的夜空浩瀚无垠,在它的包围之下,姜凝醉只觉得她们如同那些点缀其间的星星,显得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许是天边闪烁的星星太过耀眼,姜凝醉只觉得眼眸刺痛,似是要有泪落下来。
可是她清楚,逼得她心扉辗转而疼痛的始作俑者,从来都不是那些无关痛痒的风花雪月,只因了颜漪岚一人。
风吹的案几上的烛灯一阵摇曳,姜凝醉不知这么坐了多久,恍惚中她起身往大殿外走了几步,却看见雕花殿门上空空如也,而原本映照在上面的那道妖冶的身影,早已不复踪迹。
你若是恨着我,也是好的。
倏地想起之前颜漪岚轻浅的话语,姜凝醉垂下了眸子,夏夜的风炙热得吹在她的身上,似乎是吹进了她的心里,她只觉得冷入骨髓。失神地坐回了椅塌之上,姜凝醉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屏风上挂着的那件大红凤衣上,本该是异常瑰丽的颜色,可是红红火火的,落在她的眼里却徒生出一丝凄凉的意味。
翌日午时,正值一日之中最炎热难耐的时辰,可是尹武门前早已有文武百官位列两边,按着官级整齐而立,一路排到了城门下。而城楼之上,颜漪岚一袭华衣曳地,铺出身后一片旖旎风光,听到探子前来回禀北央王的人马已经到了尹武门外,她点了点头,示意探子退下。
城楼之上虽有屋檐遮蔽,但是正午的天气仍旧炎热难当,宁皇后坐在凤座之上,偏头让侍女递来绢帕,替她擦拭额间的薄汗。
碧鸢原本立在颜漪岚的身后,似乎觉察到了城楼下的动静,她的余角不经意打量过去,待得看清楚了来人,她才突然弯了弯嘴角,走上前,附在颜漪岚的耳畔,笑道:“殿下果真没有看错人。”
说着,碧鸢看着步辇上走下的二人,笑着偏了偏头,道:“殿下您瞧,是谁来了。”
颜漪岚闻言,顺着碧鸢的话垂眸望去,还未瞧清楚,已经听得内官扬声报道:“太子驾到,太子妃驾到。”
听到内官的通报,颜漪岚一直寂淡的眉眼里这才有了些许色彩,她循着声音打量过去,看见城楼阶梯外,颜君尧这时已经走下了步辇,他面朝着步辇而立,只单单向着步辇伸了伸手,扶着姜凝醉一同走出步辇。
烈阳将姜凝醉的一身凤衣照得夺目风华,她的一张脸庞施了华美的宫妆,衬得面容清艳端丽,可惜眼神里偏透着疏离淡漠,带着一种艳到极致的冷。
随着颜君尧走下步辇,姜凝醉抬头,看见颜漪岚正站在城楼阶梯旁,低头注视着她的方向。有艳阳自她的身后照- she -而下,使得姜凝醉并看不太清她此时此刻的神情,唯有她那双凛冽而熠熠夺目的凤眸,姜凝醉即使身在暗处,也仍然能够感受得到。
刚站定脚步,姜凝醉看见颜漪岚正拾阶而下。默默看着颜漪岚步步朝着自己走近,她离得颜漪岚越近,越觉得胸口的呼吸险要耗尽,一阵窒闷感萦绕在胸口。直到颜漪岚来到她的身边,姜凝醉凝着一张冷漠的面庞,正想要擦肩而过,却听见颜漪岚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姜凝醉微微顿住脚步,偏头看见颜漪岚笑得几分愉悦,好像她是真的在高兴,高兴姜凝醉的赴约而来。可姜凝醉只是漠然凝视着她的双眼,那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姜凝醉已经辨不清了。
“长公主不要误会。”姜凝醉轻轻说着,擦过颜漪岚的身边,拾步走远。“我来这里,与长公主无关。”
姜凝醉的话说得冷漠而绝情,她说完,突然听见尹武门缓缓开启,她顺着沉重的声响凝望而去,只见飞扬的尘土之下,有马蹄声震震,似是脚下的大地都要随着这震耳欲聋的声响而龟裂倾塌。
漫天黄沙之下,有一道身影最先出现在尹武门外,马嘶声震天而起,说不出的威风雄壮。待得那道人影在黄沙里渐渐清晰,姜凝醉看见颜漪岚的凤眸微敛,随后转身迎着那道身影走去。
直到那人近到眼前,姜凝醉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他生了一双英气逼人的眉,面容俊朗,轮廓分明,浑身透着宝剑出鞘一般的锐气。雄姿英发,器宇轩昂。也是直到看见他,姜凝醉才恍惚发觉,比起他来,颜君尧的那点雍容气度,都未免显得有些小家之气了。
姜凝醉迎着黄沙眯了眯眼,她想,能有如此气势的人,除了那颜国人人闻之变色的北央王,又还会是谁?
他骑着一匹汗血宝马,自官道上驰骋而来,身后的队伍被他落得老远,看上去像极了一幅壮丽的画卷,却是用来衬托他的。临到城楼下了,他纵马驰骋的速度仍旧不减半分,那双深邃而镇定的眼眸正落在颜漪岚的身上,里面隐隐藏着迷恋和掠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