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借有还,姜凝醉这笔买卖计算得倒是分明。
吴王眼里露出赞许的笑意,却转瞬即逝,他道:“本王终于知晓,为什么长公主会把大颜的生死交给你了。”
姜凝醉的与世无争、沉默寡言不过是埋藏在淡漠皮相下的利器,她将城府与心机掩饰的极好,但凡你对之轻敌,你便会成为她的瓮中之物,无处可逃。
面对吴王的几分感叹,姜凝醉不为所动,她转身道:“不知吴王,又该如何向长公主表示自己的诚意呢?”
姜凝醉的话说得隐晦,但是吴王却听得明白,他冷声笑道:“长公主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饶是本王,也不敢完全尽信。”说着,吴王眼里闪过一丝诡异,“还请太子妃安心留在此处,待央国一事平定后,本王自当亲自护送你回宫。”
不管说得多么好听,这句话的意思,终其不过是想要用姜凝醉作为防止颜漪岚变卦的人质罢了。
全然没有被软禁的惶恐,姜凝醉平静看了吴王一眼,道:“不知吴王可否为我带一句话给长公主?”
吴王沉默望她,眼神里的意味并不像是拒绝。
慢慢坐回椅子上,姜凝醉似笑非笑,轻声道:“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第一百零九章
天将破晓。
晨曦在暗墨色的夜空中初绽头角,晕染出浅色的金芒,犹如一只刚欲苏醒的野兽,蓄势待发。
颜漪岚静静矗立在城楼之上,墨色的长发随风飞舞,在初光中,仿若一道不真实的虚影。她眺望着笼罩在云雾里的大颜河山,神色一片空茫。
碧鸢从夜色之中缓缓走来,她展开手里的披肩,盖在颜漪岚的肩头,轻声道:“殿下,该准备上早朝了。”
“有太子就够了。”颜漪岚沉默道:“他也是时候学着独当一面了。”
如今明着央国是客,到访大颜,实际上央玄凛早已经捏住了颜漪岚的脉搏,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监视之中。所以,这个早朝上与不上,都不过只是做一场戏给不知情的外人看罢了。
碧鸢闻言,抬头看向颜漪岚,知晓如今她心中的所思所想,不免出声宽慰道:“如今的太子妃今非昔比,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因为戒备着隔墙有耳,碧鸢说得及其隐晦,但是颜漪岚却是听得明白的。
初听到姜凝醉的名字,颜漪岚的眉目里划过几浅温柔,她笑道:“我并不担心。”
眼下央颜两国都有拉拢吴王的意图,不管吴王最终选择的是哪一方,他都能坐享渔翁之利。而比起留在宫中,姜凝醉留在吴王的身边,无疑是最稳妥的。
毕竟,颜漪岚心里清楚,吴王终是不会伤她。
想必碧鸢这时也明白了颜漪岚的言下之意,她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颜漪岚把这个天下交到姜凝醉的手里,看上去像是一场一掷千金的豪赌,其实却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姜凝醉若能说服吴王,那是最好,若不能,至少能让她离开这个皇宫,从此远离是非纷争。
说到底,颜漪岚最想要的,是姜凝醉的平安。
如此这般想着,碧鸢心下静哀,她站在颜漪岚的身后,目光随着她一同眺望这片壮丽河山,满心只希盼着姜凝醉真能不负颜漪岚所望,替她漂漂亮亮地扳回这一城。
央玄凛居住的宫殿外,颜灵戈静静站在门外,也不知这样怔立了多久,她才伸手拂了拂肩头的飞花,接过身后侍女手里的食盒,独自推门而入。
听见动静,坐于桌几前的央玄凛抬头,看见颜灵戈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眸光忽黯,不动神色地移开视线。
弯膝跪坐在坐枰之上,颜灵戈为央玄凛倒上一碗汤,道:“这几日天气干燥,我亲手熬了些滋补润肺的汤,大王趁热喝了吧。”
目光从桌上拾起来,央玄凛按住颜灵戈斟汤的手,黑眸紧紧望住她,问道:“孤王已经决定,三日之后迎娶凤仪回央国。”
央玄凛的手心泛着寒意,也许正是如此,所以颜灵戈的心才会随之一凉,她微微垂着头,继续为央玄凛倒满了汤,亲手端到他的面前。“大王尝尝看,我的手艺可有进步。”
颜灵戈的表情是一径伪装的冷静,可惜伪装得太过刻意,便满是破绽可言。
按住颜灵戈的手用力三分,央玄凛逼迫颜灵戈不得不抬头去望他,他一字一句问道:“孤王做出这么多于颜国不利之事,你就没有一句话想说?”
“大王希望我说些什么呢?”生生抽回手,颜灵戈固执得不去看央玄凛,她道:“是求大王放过大颜?还是称赞大王好手段,竟连皇姐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颜灵戈的态度和反诘惹得央玄凛闷闷不快,好像心里空了一块,他隐下心底的感受,道:“你跟在孤王身边四年,孤王以为你会懂我。”
“我懂。”颜灵戈垂着头,心里虽是生疼,但是语气仍旧平静,“可是我与皇姐朝夕相处十几年,我更加了解她。大王这么做,无异于将皇姐的自尊和骄傲全部狠狠践踏,这比杀了她还要更残酷。”
如潮的心绪纷涌而来,想起那日颜漪岚央他放走姜凝醉时候的神情,像是被折断了双翼的凤凰,眼里藏着孤注一掷的决然。央玄凛心中蓦然一痛,他极力压抑住心底的感受,不想让外人察觉他的动摇。
颜灵戈静默一笑,难掩伤感道:“其实大王心知肚明,你心里的那个“凤仪”,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是整个颜国杀死了她,是这个动荡的局势摧毁了她,如今的皇姐,早已不复当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