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晴似乎听懂了,笑了一下。吃晚餐的时候,本来就是她看着我吃,她似乎对这玩意儿没什么感觉,不过一个人吃饭,我吃得很快。一天就这么过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死神说话,但是也没什么好做。
屋子里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沙发,只有两把椅子,一张改良过的兵兵球桌。角落里有张床垫,没有床。九晴转了一圈,评价道:“这里真空啊。”
“还没到真空的地步,至少有床睡,有椅子,有餐桌。”我说。
“为什么用兵兵球桌?”
“最大。”
就算用它吃饭,汁也溅不到键盘上。最后九晴道:“你的生活真单调。”
我应了一声,换睡衣。九晴穿了一套很适合到处去的衣服,不会沾尘,不脏。据说那是因为时间维度不一样。关了灯,她开始说以前看到过的案子。
她的前三个搭档,全部都死了,死在上任的前一天——名副其实的死神。她还解释了一下那些案子。
那个因为害怕飞机,而不能继续当空姐的自杀者,据说死后一直在看着那些第一次上机的人,羡慕他们的乐观;那个虐待妻儿的人,他自杀是因为内疚,人到中年他才发现,自己和父亲一样,喜欢虐待别人来获得快感。
我应了一声,“嗯,”因为在黑暗里,所以我什么表情都没有做,“发现自己成了讨厌的人,那种感觉最让人崩溃了。”
死神没有说话。
接着她道:“这就是你自杀的理由?”
我闭着眼,没有说话。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死神似乎在纠结:“自杀……你住得不错,看学历应该也可以过得挺好。也不是什么惹人嫌的性格……你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病。”
我笑一笑,很勉强:“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讨厌而已。”
比起让一个人喜欢你,让一个人不喜欢你简单多了。
九晴叹口气,“上天台之前,我也问过自己很多遍要不要来。毕竟如果你自杀,那多半是有问题了,有问题的话我就不该来找你,强行将你劝下来陪我。”原来她也会这么想,“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就没这么想了。”
“多谢。”
“因为你真的很普通,普通到没什么好挑剔的。除了想死之外。你甚至很冷静——嗯,比我冷静呢。”
她看到了很多东西,我都没注意到。我继续说:“多谢。”
因为除了这句话,我说不出别的了。
“是因为社交障碍?你一直在走人少的路。”
“不是。”
“或者……智商太高?你那么快就解开那个密码了。”
“唔,解密码不需要智商,只需要联想力。”
“人死一定是有理由的。”死神似乎没听见,“你呢?”
那是因为,打不通游戏的那个人不是你。
我睁开眼睛,看到月光从窗下落进来。黑暗。
“没有,”我说,“我想死,就这样而已。”
第6章 第六道题
接下来一段日子里,我和九晴找回了一堆自杀者。
自缢、跳海、服|毒、烧炭……
在这个隐私权高于一切的年代,不是所有的死者家属,都愿意让人查自杀者的死因。或者说,在更多人眼中,自杀者死了就是死了,自己作死了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会愿意让执行者去查案的,通常都是那些悲伤过度的家属,坚定地想知道死者为什么自杀——于是在层层过滤之下,剩下来而且是五星的案子不多,绝大部分时候,案子都不怎么好玩……
就在我们这对搭档慢慢熟悉彼此的时候,上一桩案子的家属出现了。
语闲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是早上。
她说:“那个家属过来了,你愿意见见他么?”
她说话总是很温柔,但实际含义只有一个:麻烦要来了。我问:“第一桩案子?”
“对。”
面见死者家属的地方比较远,而且在楼下,要打好几次卡,等我绕到的时候,就看到语闲姐在解释了。语闲在黑白里的资历不算浅了,所以显然这是个很重要的案子,所以只能由她来接待客人。
接客……总觉得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词。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人到中年,所有年轻时的毛病都会暴露出来。比如额头窄的人会有抬头纹,常年不打伞的人会有斑,如果遇见那种脸上浮着一层油的人不要靠近,因为他们多半脾气暴躁——算了,越说我越像推销护肤品的了。
他是典型的扑克脸,不苟言笑,可以想象他如果到那些墙很矮的房子里,很容易被头顶的门槛砸到。
他的女儿不太像他,五官比较柔顺,他应该有个温柔的妻子。我想。
但是坐下来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声音和口气都不太吓人,“你就是负责……查我女儿案子的人?”
语闲姐先前讲过,黑白的权限和真正的警局严格来说没有太大的不同,不过他们查的是凶杀,黑白查的是自杀。我点头,“是,林先生。”
他和我握手的时候,可以摸到他的手很粗糙,我很快缩回了手。然后将档案拿出来,“冒昧我问一声……你很少和女儿说话,对么?”我问。
这个男人望着我,半响,承认一样叹了口气。“这都能看出来?”
这只是个开始。
“你的女儿房间很整洁,我想她应该很听你的话,所有东西都收拾得不错,被子是你要求她叠的那么四整的吧。”我摊开档案照片,那是死者的房间,屋子里几乎纤尘不染,连棉被都叠得像军训的一样。也是所谓现场,她是在门廊处自缢的。算了,反正怎么死的不重要。“你的妻子过世了,而你的女儿她并不喜欢你,不会和你多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