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怪的大概就是,谁也不知道自杀者是怎么做到的,全程居然没有被护士或者监控发现。
于是我问出了口:“摄像头坏掉了?”
“不,”语闲摇摇头,“拍到了,但不知怎么没人阻止她。”
很凑巧,也理所当然。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了很多人。这是一所很忙碌的医院,各种各样的病人几乎挤满了大厅,而手术床和轮椅在走道和转角处穿行而过。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会懂得用针筒自杀?
“我们以为是他杀,”等在走廊里的是警局人员——不穿制服,但有工作证。他戴着一副眼镜,无框,能看到鼻梁那里两块小小的透明软胶,“但看了监控才发现不是。”
我问,“针筒是病房里拿到的?”
他沉默了一下,好像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答了:“对,护士不小心留下来,是干净的,还没用过。”
“对,”那就是说不是偷来的了。
没说两句话,就走到了病房。案子刚刚下来,不可能这么快有记录,不过是死在医院,所以身体状况和各种各样的资料都还在。进门以后,警察和法医打了个招呼,似乎很熟,他们戴着同款眼镜。法医打了个招呼:“我姓程,叫初一,大年初一的初一。”
说的话不多,解剖台旁边本来就死气沉沉,程初一在和那个警员说了两句话以后,就开始说死者了。
我看向台上的小女孩——她梳着很漂亮精致的羊角辫,头发梳得很顺,一点都没弄乱,身上的睡衣是异常柔软的纯棉,一件饰物都没带。程初一翻着病历:“她是肺炎入院的,有多次入院记录,而且从六七岁时候就开始了。”
“每次都来同一家医院?”
“对。”
程初一叹口气,她说:“我见过她。她是个很安静的孩子。”
“怎么样?”
“坐在角落发呆,什么都不做。”她的表情有点怀念,但不算太多,对工作寄予感情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会看书,不过都是大人才看的。”
我听着,随后慢吞吞的问,“那时候你是实习生?”
程初一似乎有点惊讶,“对,为什么这么问?”
“一般人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总会觉得很新鲜,所以记什么都记得很清楚……不是么?”我问。随后拿了几份档案,程初一点头,“对,我那时候在实习,不过不是因为工作才看到的。”
“那是怎样?”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在走廊里经过,拿着一本书。”
“什么书?”
“爱丽丝梦游仙境。”
说完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以后,我拿着档案去了病房,顺道看了一下监控记录。这个死者运气很好,至少她拿针筒的时候没有被护士和保安发现,而在那之后,已经来不及了。病房里还有一些私人物件,我正准备找那本故事书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十雾?你还在医院?”是名乔。
“对,”
“你还有多久回来?”
我听出了着急,于是将电话放得离耳朵远了一点:“怎么了?”
“吵起来了,”即使是这种话,名乔的语气也很死,“语闲正在想办法劝架。”
劝架?
我看着已经挂断了电话,立刻赶回了黑白。我没找到那本书,不过有没有找到都不要紧。当回到黑白的时候,我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情况了。这桩案子由我们负责,而采证找来了死者的班主任和她的母亲。
接客的地方和技术部不在同一层——如果让人看见技术部里一堆人在对空气说话和空气玩耍,那就好玩了。我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门房处吵起来了。不要以为高知识分子不会吵架,人就是人,吵架名副其实,都很吵。
我站在转角偷看了一眼,依然没有静下来。
……所以说,人类果然是一种不可能消停的生物,一般消停的时候他们也就死了。我不客气地开门,看到两个人站在那里一句一句说话,明明是理论,声音却都盖过了对方,生生说出了泼妇骂街的味道。语闲姐站在一边,看得出来她很想劝架,但是没能劝成。
“你确定你说得对?我女儿会死,和学校不可能没关系,你刚刚也说了……”
“是,我承认我有错,但你能不能一副半点责任都不负的样子?”
“你不负责,谁还负责?”
那个穿着黑白套装的女人,脸上的妆还没掉,显然是赶过来的。而另外一边那位显然就是老师了,穿得更悠闲一点,但两人都吵起来了。——典型的撕逼戏码,班主任和老师。
我很想继续摸鱼,从他们的对话里继续截取有效信息,然而语闲姐已经将人拦下来了。
“两位,想不想知道明镜是怎么死的?”
语闲抬头,轻咳一声,然后看到两个人都愣了,她就将锅丢了过来:“这位是负责案子的执行者,刚刚带回了医院里的资料。”
我:丢锅不要丢得这么明显,虽然锅本来就是我的……
走道里只寂静了一下。
她们的注意力不在这个上,一转头又继续吵,“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拖这么久?”——典型的迁怒。
我一拍墙,门廊处就静了。看情况,本来是因为分开录口供的,然而她们意外遇上了,仅此而已。
我说:“两位,消停没?劳资纠纷需要去的是法院,出门右拐谢谢。”
这句话大约说得太莫名其妙,一句不符合气氛的话反而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那个据说是自杀者母亲的女子,皱起眉,依旧认为自己是对的,“她本来就有错,老师不是应该关心每一个学生么?我女儿还是资优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