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囊括了世上绝大部分人类的状态。
包括我在内。
“不对。”她坚定地说。“你不是因为喝醉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人喝醉的时候通常暴露出的是自己的欲||望。”
她一旦执拗起来,就特别难以应付。
我没有出声。
她忽然丢下了镰刀,于是我整个人几乎失去了重心。因为已经残了,所以即使是尚且完好的一条腿,也已经没用了。
九晴忽然一句句,逼问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遇到了不想看见的人?”
“还是你不耐烦了?”
“你又想去死了,是吗?”
她一句句问出来,空气里只有她的声音。
我想:这句话大概是对的,毕竟声音传播的媒介是空气。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但是归根结底,九晴的问题只有一个。因为我不说话,所以她着急起来。
人工湖边上有栏杆。
有栏杆。
和然安死的地方不一样。
跳海溺死的机率很高。但跳湖……不知道。
她问得很大声,就像江怜。人类只有在遇到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时候才成熟,当遇到不知道的,他们就会幼稚起来。
我翻过身,看着漂亮的湖面。远处的湖面是要漂亮一点的,但当我往下看……
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弯腰,腰卡死在栏杆上非常难受,九晴一把拉住我,她大约是以为我又要去寻死了。
我咳嗽了几声,因为这里太冷了,我觉得冷。
九晴很生气,“再说一次,”她的声音是抖的,“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该死,头痛。
喝酒之后会头痛似乎是常识。
“没必要回答,”我试着捏太阳穴,但事实证明这个动作一点用都没有。“这只是一种正常的现象,如果你想,我们就在这里坐一夜,宿醉还是会清醒,睡不睡在床上无所谓。”
我应该还是会醒的,但那时候我在哪里就无所谓了。
人之所以会睡在床上,是因为习惯和安全感;而我会睡在床上,是因为床上有被褥和枕头,可以让颈椎保持正常。
……真实是最糟糕的,也是最丑恶的。
我笑出声来:“……你要陪我一起跳下去吗?”
九晴站在那里。她望过来。
她似乎在为难,但我的视网膜不足以分析出她的感情:“……你不想去酒店,对吗?你也不想回家。不,”九晴眯起眼,这是她审视旁人时候的正常动作:“你哪里都不想去。”
和人玩猜谜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
“去不去无所谓,”我顺着栏杆滑下来,知道自己坐在那里的样子肯定十足落魄:“节日是典型的仪式主义。”
我头痛。眼前金星乱冒。我的状态很糟糕。
总觉得我是弄了什么东西进喉咙,否则不会咳得这么厉害。
人们定下他们想要的日子,然后找一个借口大肆狂欢。久了以后,这就成真的了。
九晴在一步步走近来,她依然在喃喃自语:“仪式主义?——你每次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么?”
她大约是在说那些无意义的话了。
‘逻辑是世界的通用语言’
‘制度就像一道倒过来的法国大餐’
这样的话——只是瞎扯而已。我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
我真希望自己手里有酒——可是我没有。这种空虚的感觉,非常糟糕。
就在这时候,似乎因为跨年的缘故,有人放了烟花。这个公园离那座酒店已经有点远了。我没有抬头,可是看得到倒影。
“我要道歉,我说谎了,”我空洞麻木地说:“你不该继续问我,问我是不会有好答案的。”
九晴又是皱眉,“为什么?”
“我没有告诉你,所有事情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我望向远处。
那里有很多很多人。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里,就是他们都曾经工作过,或者知道工作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思维已经乱到了极点,但有些想法还是很清晰。
“……会是怎样?”她重复我的话。
我笑了一下,往烟花的尽头看去。我们可以看到远远两三个街区外,有耀眼灿烂的灯光,因为倒数,所有人都在狂欢。
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所有人都会死,”我低声说,“你看,整个世界都在狂欢。”
九晴不明白,“那为什么不可以?”
我的眼睛在发痛,“而你想知道的答案,就站在你面前。”
心脏跳得很快。就像是饿坏了的时候一样。
如果只喝水不吃东西,在挨饿的第一天或许能靠着意志力撑过去,而且不会太难受;而在第二天,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专注一点,那么撑过第二天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而到了第三天,只要醒过来,就会立刻感觉心跳加速头脑嗡鸣。
连走路都会走得歪歪扭扭,即使这个时候想吃东西,也只能跪在地上爬过去,连握住笔都费力。
我记得我爬了整整十分钟,最后,跪在地上,抖着一双手,撕开饼干的包装。
还有割腕的时候,一定要专注,要选锋利一点的刀,不然很快就会丧失意志力,最后只能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