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月正看着东华,眼中似怒似嗔。东华却扬着眉对着朝月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好似在说,你还能再站起身,走过来,再把我拉回去不成?自己虽然不能当众拂了她的意思,但也可以既不拂,也不全顺。
望着那似笑非笑的双眼,朝月真是恨不得上去重重咬上东华一口,这人总能变出花样来。可在这大殿之上也只能瞪上东华一眼,然后依旧面不改色地临朝问政。
这三日不朝,众人好似都没睡醒一般,只禀了几件无关痛痒之事便再无人发声。
文女官见已经差不多了便问众臣可还有事要奏,那无奏退朝还没说出口却见东华转向朝月,“不知陛下欲派本君领兵扫平安史余孽一事,可有了定夺?”
此语一出,群臣哗然,出兵扫平安史余孽?此事非同小可。
朝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来了个措手不及,面起愠色转向东华,你果然是过完就提,一天也不多等,但你竟然说是我命你去?你这究竟是要告诉世人我是无私,还是无情?!
少顷,朝月转向众臣不看东华,“兹事体大,朕尚未裁定。”
“军务当急,还望陛下速速定夺。”东华看着朝月,可她头也不回,只眼望着群臣。
朝月暗自咬着下唇,随即冷面朝向群臣说道:“安史遗祸,势必要除,朕本欲圣君率军出征,但想我朝中岂能事事仰仗圣君?众卿在这朝堂之上理应为君分忧!如今可有何人主动请缨?”
李光弼本想出列,可远远望了一眼东华,见东华正一脸冷峻的瞪着自己,便也只能立在原地不做声。
东华转向朝月,微微躬身再次朗声说道:“本君欲代陛下御驾亲征!”
朝月却依旧不看东华,望着默不作声的群臣怒意骤起:“众卿竟然白享俸禄?尸位素餐!”
群臣被斥却仍是不可名状,陛下到底是打算让圣君去还是不让?圣君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圣君说要御驾亲征,陛下则等着有人请缨,可眼下两人皆是一脸愠色,群臣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插话。
东华再次发声:“陛下......”
话还未说完,只见朝月抬手一挥:“内有安史苟延残喘,外有土蕃兴风作浪!容朕三思!”
“退朝!”朝月喝罢,大袖一挥,不待东华答话径直出了宣政殿,自始至终没有再望向东华一眼。
东华却怔在原地,没有去追朝月,也没有独自离去。土蕃?自己日日只想着怎么清了安史贻祸帮朝月扫清道路,竟然百密一疏,忘记了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土蕃!
众人已经渐渐散去,东华仍旧立在原地,文女官走到东华身旁轻声说了句:“还望圣君能够体恤陛下。”
东华抬手示意她莫要再说。转头看了她一眼后一言不发地出了宣政殿。东华没有回紫宸殿,而是直接去了麟德殿,朝月为自己亲手准备的麟德殿。
东华望着那沙盘,此刻整个大唐都在眼前,南北左右一清二楚,安史余孽盘踞河北,土蕃坐卧西南,自己若是冒然领兵直取河北,谁敢保证这狼子野心的土蕃不会借机趁虚而入?土蕃一直伺机蠢蠢欲动,自己若是这般轻率带军离京,是不是就给了他们一个天赐良机?东华越想越惊,越想越后怕,转眼间已经冷汗涔涔,如今,自己的一念之间牵动的可是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更是这大唐的百年基业和数不尽的黎民众生。况且,眼下的大唐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清晰笃定一切结果的大唐。恍然间,东华忽然发觉朝月肩上的担子竟然是如此之重。自己只看到了她的聪慧异禀,看到了她的从容大气和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看到了她就是这大唐天生的女主。当初自己狠下心推她上位之时也想到了这江山之重,可直到今日自己才深切体会这江山到底是有多重,若是换作自己,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背负不起,半壁也背负不起。
东华就这样立着,呆望着沙盘,从早朝过后一直到了日暮时分。
东华未去紫宸殿,香儿早就奉了朝月之命前来悄悄看过,可前后看了几次东华都是如此,起初朝月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朝月也不免担心起来。
朝月来到麟德殿,悄然走到东华身旁,轻轻去握东华的手,可刚一触碰却发觉东华一向温热的手掌此刻居然冰冷异常。
朝月心中一惊,将东华的手握在自己双手之中紧张地问道:“你可是还在气我早朝之上不给你留情面?可你不能逼我……更不能这般当众逼我,我只是不想你去沙场,不想你我再相隔千里之外,你总也不能天下万事都亲力亲为……”
东华望着眼前的朝月,她还要如此费尽心思地想着自己。不待朝月说完,东华忽然就将朝月紧拥入怀,一面摇头一面说着:“我都懂,一切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月儿我险些酿成大祸。”
这样无端突然被东华紧抱着,朝月略微不解:“大祸?”
“嗯,月儿你可能是无意说出,但你心里装的从来都是整个天下大局,你从来都是以大局出发。我只顾急着去助你扫清内乱,却给忽略了。”
东华说罢拉着朝月又比着沙盘细细说了一遍整个局势。
朝月握着东华此刻稍稍缓和的手掌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一言竟让东华惊觉险境,这帝王之路真可谓是步步如履薄冰,每落一子都险峻异常。
可望着东华,朝月发觉自己从小只看过玄宗祖父与父皇终日为了这李唐江山殚精竭虑,就连太子兄长身为储君也未曾如此。朝月望着这般忧思的东华忍不住说道:“你对这大唐,似乎有着一种别样的炽忱?”
这问让东华又愣住了,别样的?大唐的确繁盛,可大汉的昌明富庶以及汉化过程的源远流长也不逊色于大唐,若不是当初的一腔热忱自己也不会去考那科试,但究竟为何自己心中对于大唐就有一种执着,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朝月询问的双眸,东华扬起一丝眉梢:“也许是因为这大唐,是月儿的大唐。”
东华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而睡不着,除了一件,想朝月。可如今朝月就在身旁,东华便有天大的事也只等睡醒了再说,只有睡醒了才有精神有气力再去细细研究,否则一切只是事倍功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