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东西很多,讨厌的东西也多……」贤子对着碗傻傻发笑,过一会儿才佯装正经的抬起头来。「所以听好,我最喜欢烤鱿鱼和棉花糖,以后要跟我一起去吃这些东西。」
「怎么都是些零食?」娜英脸上无奈,眼里却盛满柔情,只痴痴地讲了一句。「小孩子。」
贤子的筷子一用力,炸虾断成了两截。将其中一半夹到娜英碗里,筷子拿开前还在上头用力戳了好几个小洞。
看着那半截炸虾,娜英却像比见到任何珍宝都开心,充盈心中那股暖暖的感觉膨胀着。她并不想停止。
车子拐弯驶近了家门,熄掉车灯和引擎后,车上的人却没有下车的打算。贤子低下头望着平放在膝上的双手,娜英望着这样的贤子,眼光抛向了仍亮着灯的家中。
轻轻叹了口气。「妳知道吗?我竟然会害怕回家。」
娜英将头枕在驾驶座椅,挪了个舒适的姿势。「人生的变化真的很大。大学时代我选择了尚振,是因为觉得他是个顾家的人。可是结婚后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要去国外攻读学位,成为教授后又要四处演讲,接着出了车祸无声无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觉得家是个很恐怖的地方。」
「每天晚上我都在想,我可不可以从这个家里逃跑?不要再去管别人的脸色,不要再去管别人的感受,这个家里谁来管一管我的心情?可是当我从巷子口跑了一段距离后,又只能走回家里来,因为我没有地方去了,这个家是我的责任。」激动的说完后,娜英沉默了一阵子,笑了。「家不是应该是温暖的地方吗?可是为什么每次要走进家门口,我都觉得压力好大。」
贤子双手交握,缓缓开口。「那天我开门出来,那时妳也是想着要逃跑吗?」
娜英将目光抽回,温柔的眼神里充满了慎重。「不是逃跑,我在想的是要如何跨进去。」
倏然握紧双手,贤子的头低得避过娜英目光,过了会儿才艰难开口:「我们进去吧。」
娜英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这个所谓的「家」。
一进门,尚嬉立刻悄悄凑近身边。「大嫂我跟妳说,今天下午妈跟贤弼谈过了,回来之后妈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尚嬉妳在做什么!」宋氏一声怒吼,尚嬉对娜英使了个眼色后赶快退了开来,只见宋氏冷峻的说道:「娜英跟我到房里来,我有话想跟妳说一下。」
示意贤子不用担心,娜英和宋氏走进房里。一进房内,宋氏即凝重地看着她。
「我也就开门见山的问妳了,妳让那个女人留在这里,是有什么打算吗?」
娜英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认为恩表应该由贤子来照顾。」
「今天下午我也见到圣淑了,她说妳把徐贤子留在身边,是为了报复。如果真是这个样子的话,娜英妳就放手吧,让那个女人去过她自己的生活。如果妳嫌自己照顾恩表麻烦,那就让恩表回到韩国来,我也可以照顾他……」
娜英听着这番话,顿时明白,自己的婆婆实则为恩表而来。当初她婆婆硬要把恩表迁进韩家户籍,如今又要把恩表带走,说穿了一切只为了恩表是韩家的长孙。
「尚振已经过世了,孩子的抚养权照理来说是由母亲方面取得。如果要离开的话,也是由贤子带着恩表离开韩家。」
没料到媳妇的出声反驳,宋氏瞪大了眼。「娜英妳说的是什么话!」
「请妈不要再提这件事,不管如何我都会把贤子和恩表留在身边。并不是为了报复,而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娜英字字掷地有声,眼神坚定的看着她的婆婆。「所以请妈以后也少到英国来。」
宋氏一时气结,惊异与惶恐交织成脸上一道青一道白的神色。「妳……」
「我和贤子,会好好照顾恩表和敏珠。」娜英说完这句话决然起身,宋氏未料到娜英会有如此反抗,竟惊呆的看她走出房间用力关上门。
只是当门关上后,娜英的泪水差点涌了出来。她心里觉得委屈,一直以来恪尽职责做韩家的好媳妇,对这个家付出了一切,若真的有所不足,也只是长年熬夜工作而无法常回家。可是今日她婆婆竟跑来跟她要恩表,表面说是为她分忧解劳,却是满腹的不信任,还提出要将恩表带回韩国去。
尚振活着的时候,婆婆巴不得让她把恩表带出国,现在又是另一种态度。或许她永远只是个外人,永远只是她儿子的妻子。
娜英呆坐在房间里,明明该有许多眼泪的,却像释放出什么叹了一口气。很累,累得连埋怨也没有力气。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这么小心且迟疑的,也只有某个人。娜英拍了拍脸,试图流露温和的语气。「门没锁,请进。」
轻声推了开来,又悄悄关上,贤子只伫在门口,望向娜英的眼神有着藏不住的关心。
娜英拍了拍床畔。「过来坐吧。」
坐往娜英身旁,贤子什么话也没说,倒是娜英先开口。「我刚才和妈说了,不管是妳或者恩表,都不会让妳们被带回去。」
「妳和妈……刚才吵得很激烈。」看着贤子的神情,娜英也知道她听到了某些交谈内容。
「这件事情不是妳的错,而是我早想和妈这么说。」想起某件事,娜英脸上露出笑容。「我刚才和妈吵架的时候,有一瞬间我在想:换成是贤子的话,会怎么做?其实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常有这种念头,每次看着我所不了解的尚振,我就在想贤子小姐一定能读懂他的想法,想着尚振和贤子小姐做过些什么事,想着贤子妳的一举一动……现在连跟妈吵架,也想到妳了。」
贤子一时无语,双手抓皱了长裙,死命的扣着。「我……时常想到妳。」
「妳是从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世界来的人。第一次见到妳,和我一直想象中的妳不一样,没有抓着我的衣领,也没对我大声吼叫,妳温和得让人有些害怕。本来我没有打算要把恩表爸爸还给任何人,可是那天妳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我便一直想到妳那时的神情。」贤子声音不大,却字字进了娜英心底。「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妳会有多么的伤心难过?只要一想到这里,就不希望看见妳再流泪。我只是想把恩表爸爸还给妳,而不是把他还给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