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去吧,我和永泰会留在这里,妳到英国去。」父亲面向墙壁,永泰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和父亲坐在一起,两个人在喝酒聊天。她想跟着上前,右手一挥只划破了空气,耳边却还残留父亲和永泰的声音:
「贤子,要好好过生活啊。」
不管她如何哭喊。屋子里,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个女人要把恩表带到英国去?那贤子姐妳怎么办!」当贤子告诉邻居要到英国的决定时,年轻的达修媳妇听到这事,忍不住失声尖叫出来。
「我会和敏珠妈妈一起去。」此话一出,四周顿时沉默下来,贤子说着自己的理由。「恩表马上就要上学了,如果出国他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敏珠妈妈也答应了……」
理由薄弱却坚定得令人无法反驳。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邻居们曾发下豪语要共同资助恩表出国留学,但再怎样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让恩表直接移民英国,『那个女人』却能轻而易举做到这件事。只是,胸口的那口气怎么吞得下去?凭什么有钱人认为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
「好了,其他人都不要再说了!」最年长的锦村太太喝止所有异议,坚定的看向贤子。「恩表妈妈如果真的决定好,那就这样做吧!妳们又不是恩表妈妈,说这么多做什么。可是恩表妈妈妳要记得,不能让恩表叫那个女人妈妈!」
锦村太太的一番话截断了其他人所有疑问。贤子便在这样的安静中跟随着敏珠妈妈的步调,看着对方时常到家中说明事情进展,为了让彼此相处更融洽,她也顺着要求称呼对方的名字。
「娜英?」如果称呼是种隔阂,第一次直呼对方名字的亲近感,一举跨越了身份的界限,彷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悄然改变。
如果去除掉敏珠妈妈的身份,金娜英这个人对她怎样的存在?贤子发现自己之前并未想过这问题。
仔细一想,金娜英是个很好的人,像一个关心自己的朋友。如同走跳棋时一次跳跃了好几步,仅仅换个称呼是否关系就更近了?可是她们适合当朋友,还是维持原本的关系会更好?
约定去英国那天,韩家司机前来接她,带着恩表挥别邻居们,再看一眼自己住了二十几年的家,父亲还坐在里面吗?贤子彷佛可以瞧见父亲背对着她,右手高高举起──「快去,有机会离开还不去!」
韩家人也全到了机场,婆婆一看见恩表,就哭着上前紧紧抱住。「我的恩表啊!奶奶想你的时候要怎么办啊?恩表会不会想念奶奶啊?」
恩表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也跟着吓哭,她在一旁手足无措看着,碍于婆婆的身份不知如何开口,目光扫过站得最近的尚嬉和尚豪,两人也是一阵尴尬。
「妈不用担心,我们到英国后会打电话给您,让恩表和您说话。」这时却见娜英上前安慰婆婆,一把抱起恩表。
「恩表,我们等下要搭飞机去玩,你要开心一点,要不然就没办法好好玩了。」一手刮着恩表脸庞,娜英拖着行李径自往登机口走。「贤子、敏珠,快点跟上。」
和敏珠对看了一眼,贤子的目光连忙想转开,忽然听见敏珠轻声说道:「我妈很喜欢恩表,之前恩表到我们家时,我妈每天都会抱他。」
「我妈现在抱着恩表,都不理我了。」身形高挑的敏珠看起来已经是个小大人,却有些夸张的叹了口气。
感受到敏珠想舒缓彼此之间的关系,贤子也局促的露出一抹笑。
所有不安的感觉持续到上了飞机那一刻,才像镜面被猛然敲碎,而她终于惊醒过来。坐在窗侧她望着地面越来越远,心脏被悬得老高,不由得将目光往上抬,却见着窗上反映着身边人的模样。
前座恩表和敏珠打闹的声音,落至此处如小石头入了深海般的安静。
金娜英在想些什么?那拧眉思索的模样,是在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吗?她想说些什么却总是对这个人无言以对,只得紧紧阖上眼睛,呼吸之间,一双手轻轻帮她拉高滑落的毛毯。
她不敢睁开眼睛,压在腹侧的手阻止着某些即将溢出的情绪。
牵着恩表抵达新家,贤子结结实实被眼前的「家」震撼了。和她住的地方相比,这里大了不知多少倍,虽然以前在韩家门口眺望时,她便能感受到韩家和自家家境的天壤之别,但此刻踏进这个「家」,她自卑得不敢再往前。
「贤子,怎么了?」
娜英回首看她,眼里忽然有几分了悟。「要去看看妳和恩表的房间吗?我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有需要的再和我说,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
家人两字娜英说得特别清楚,她心中的不安暂时放下,也仅在那片刻而已。
娜英帮她安排的房间很舒适,她将和永泰的一家三口的合照丶父亲的照片摆在化妆台上。来到这里,就像走在玻璃步道上,看得清楚底下的万丈深渊,娜英的确对她很好很友善,这样的友善到底是不是因为同情?如果不是一段说不清楚的感情债,她这一辈子永远无法翻转自己的社经地位和身份,住在这个不该属于她的地方。贫穷真的是一种罪过吗?在敏珠妈妈面前,她确切感受到她们之间无形的界线。
这趟她是为恩表来的,毕竟凭她的家境,恩表怎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说她是浮华的女人也好,攀着眼前的藤蔓不肯放弃,为了恩表她也敢在未知中迈步向前。她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就当是来帮佣的,在这里努力一点,恩表的未来就能获得保障。
在敏珠住到寄宿学校、恩表去上学后,贤子揽下了所有家务,幸好这栋别墅够她从里到外整理许久,让她没有多余时间胡思乱想,用最平淡的方式面对她和金娜英的关系。
和娜英之间是种从未有过的相处方式,每天娜英出门前总是问她有没有要买的东西,回来时问她今天过的怎么样?这是她寂静的世界里第一次有人这么用力的敲窗,其实她一直觉得娜英不用做到这样,不要对她这么好,她们之间只是不得已而相互依附的家人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娜英篇裡提到「娜英不知的是,賢子對她有股近乎天性上的害怕和畏懼。」為什麼賢子會有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