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体内干涸异常,就算跳进湖里,好似都无法浸湿她荒凉的皮肤。
太阳的光晕随着正午的临近,一圈圈放大,大到无休无止的亲吻土地。
她的神智已经接近涣散,只能模糊听见四周弟子叫嚣着要杀了她。
气势腾腾,每一次叫喊都如日中天。
“你这女魔头,我师父平日带你不薄,你为何要痛下杀手!这般没心没肺,连猪狗都不如!”
“我是没心没肺吗?”桑诺曦闭着眼睛笑着呢喃,纵然她已经变得满身污垢披头散发,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戾气还是挡也挡不住,当真是没心没肺,倒也好。
“莫说师父,素日里师姐对你的好我们通通看在眼里,她护着你,偏袒着你,担心你,可怜你,但你呢,你如今做了这混账事情!连个缘由都没有,你的剑刺进师父身体时,又可曾领过洛旸师姐的三分情!”
本来神智已经游离三分,但听到安洛旸的名字后,还是出于多年习惯的清晰起来。
“你们还不配拿安洛旸的名字来同我说话。”桑诺曦的眼神一冽,冰冷的气息扑来,想起她曾经的身份,即使虎落平阳,众人也都不禁战栗起来。
有些人身上藏着的过去,是无论经历什么,也难以冲刷的。
就在此时,不知是何人,忽然将一束火把扔进了堆积起来的木枝中,火势立刻升腾起来,周围燃起了一片火海。
人群尾端的帽儿,看到这突然烧起来的大火时,心里骤然一惊,他是这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虽然也曾百般挣扎过,但是他无法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掉了,身为男人,他就该真真正正像个男人一样。
“混账!是谁擅自点的火!”帽儿像发疯了一般跑到人群前头,焦急的看着那几乎直冲天际的火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快去打水,快去打水!”
大家都不明觉厉地看着他,急的帽儿直跺脚,最后只好哎呀一声大声叹道“你们冤枉了人,师父不是桑诺曦杀的,你们这些蠢货,冤枉了人啊!”
语毕,也顾不得再解释太多了,直奔后院那口深井跑去。
人群里唏嘘声碎碎,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就只见竟有一身白影,如天外来客般,飞快跃进了火光中。
身姿卓越傲然,有人眼尖的,立刻认出了那是安洛旸,霎时吓得脸都白了,慌不择路的呼喊大家快去提水。
空气里满是飘散着可以刺伤皮肤的温度,桑诺曦已被这高温和烟雾熏得昏昏欲睡,安洛旸忙成衣襟里拿出毛巾系在她脸上,动手解开捆绑着她的铁链,铁链在高温中也变得异常烫手。
如果此时桑诺曦要不是陷入了短暂昏迷,她一定会被此时的安洛旸而惊艳的,她会看到自己深爱了那么久的女人义无反顾冲进火光中只为救她,红云里火焰在她眉眼发梢星星点点飞舞,这一切一切都美的如此壮观动人。
桑诺曦白皙的肌肤被铁链烫出来了一道道红色烙印,大大小小身上还布满了伤口,安洛旸将她平放到床上,小心地帮她在伤口上涂药,以免落下疤痕,桑诺曦是那么漂亮的女人,可不能变得不好看呀,这样想着,安洛旸竟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从昏睡中醒来,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周围空气也不那么炎热呛鼻了,她想试着活动一下身子,却听闻有人用关切而略带焦急的声音呵斥道“别乱动。”
只闻其声,她便能感知此人是谁了,睁开眼看到那人的轮廓时,心里也是又惊又喜。
“你怎么在这里?”许久未见心上人,桑诺曦不禁喜形于色,照理来说她是该在空亭洞闭关的。
“那你希望我该在哪里?”安洛旸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有些愠怒,这人都不后怕吗?如果她不出现,就真打算被烧死在火里?
“你的花架式练成了?”
肉体可成,但灵魂却永远不会超脱,无我无相,无执无着,玄空而玄空,意空而识空,这样超脱众生的意境,她怕是此生都难以领悟。
从飞入火中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因为这个女人而双脚陷入红尘了。
她平静的眸子专注的看她,当她这么平静的看着她时,桑诺曦就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隐退。
“我父亲之事,当真是你所为吗?”
烫伤本最是难惹,却不知安洛旸用了什么好使的草药给她,伤口上清清凉凉,并没有难忍的灼热,脑子里乱哄哄飞了很多声音,她的睫毛慢慢垂下来,像说梦话一般轻“你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那是我父亲。”安洛旸特意加重了语气,整个眉头都冷冽的蹙在一起,那是她的父亲,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不觉得安洛旸该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就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也是我师父。”桑诺曦抿紧了薄唇,神色凝重。
“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么。”她压低了声音,并不是疑问,而是摆明了需要一个答案的。
桑诺曦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凌厉的衣衫,而后慢慢坐起身,促使两人的目光可以平行在同一个高度。
她毫无保留的看着她,几日未见,她是要好好将这张脸看够了,看细了,看足了,才能回答她的答案。
可是越看,她心里那无边的痛,就蔓延的越快。
最后她不得不留恋地易凯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若有若无的笑容“是我。”她平静的表情里,就像在描述一件事不关己的琐碎“是我杀了你父亲。”
空气里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安洛旸用力的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胸口只是在一瞬间收紧了呼吸,整个身子似乎变得比那玄冰之地还冷。
“原因。”她语气里平和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她每次这样毫无温度的语气,就可生生拒人千里。
“杀人还需要原因吗,我本来就是杀手,受人所托也好,一时兴起也罢,这也是他该得的下场。”桑诺曦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眼神里似笑非笑,甚至有些嘲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