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她突然感觉自己这个字问得有些艰难。她隐隐察觉到接下来的事远超出她的想象和认识范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突然不是很想知道背后的故事了。
“我说过我有姐姐，你知道的。”
叶亦北的语调很平板，相比起之前的陈述，现在她倒更像是在面无表情地念着剧本，没有半点起伏。
“我想出去找你，她说太晚了，一个人出去很危险。那时候正好新闻里经常播些犯罪的事，她天天在家里看着，所以比较担心那些事。我没听她的，非要出门，所以我们吵了一架。”
——“你姐姐呢？”
——“她跟我吵架了，现在不在这。”
林禾突然想起了她们之前的对话。
她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口干舌燥，心跳快得厉害。
“她生下来就有先天疾病，以她的身体状况只能勉强上完小学和初中。高中之后她就一直待在家里。那天她拗不过我，就跟我一起出门了。”
说完这段话，叶亦北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后面的故事她们都很明白，也在当时的当地人口中如此流传着，故事就像剧本上写的那样富有戏剧性，又像那些时常出现在告诫人们半夜不要独自外出的安全科普文的反例。
两个小女孩与一个穷凶恶极的犯罪分子狭路相逢。
小女孩成了安全教科书上的化名受害人。白底黑字底下淌着殷红的血。
过程惨烈，谁都不愿意再去回忆。只有结果在所有人的心底留下深深的烙痕。
那年正好是高考。
那年正好叶亦北不在了。
看着空荡荡的课桌椅，林禾的心口仿佛也缺了一块。她现在也记得自己当时是觉得，叶亦北是因为自己才会……
她不愿再多作回忆，总而言之，林禾平静地迎来高考失利的意料之中的结局。
——“你应该去上文大的。”
叶亦北这么说过。林禾却不以为然。她深以为那是她的咎由自取。
可多年后，叶亦北又确实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所以在那天罹难的也许不是叶亦北？
林禾突然有些侥幸，心里却慌得很，她想上前抱住身边的人，生怕那人再像多年前那样无声无息地不见了，可那人却轻巧地躲开了她的拥抱。
林禾有些懵。
那头的叶亦北却轻轻地开口道：“我们是双胞胎。”
“我想知道她长大的模样的时候，只要照照镜子就好。”
“你觉得那天死的是谁？”
叶亦北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却重重地锤在林禾的胸口。她感觉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如同毫无防备地踩进一片虚空中，兀得坠入了深渊。
“在遇到你之前，我想我应该是叶亦南。”那个人喃喃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我记不太清楚了，可出事后我的身体确实检查出了那种先天疾病。我想，是的。在那天被杀死的应该是叶亦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半晌，林禾转过头，她的嗓音沙哑：“你不是。”
“只有叶亦北才会知道那些细节，对吗？”黑暗中的叶亦北像是露出淡淡的微笑，轻轻摇头，“我们无话不谈，关于我的小阴谋，我的喜欢，我们的事，叶亦南都知道。”
林禾陷入了沉默。而另一个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此时的场景，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我是叶亦南。因为叶亦北是我的姐妹，我们的感情很好。所以我知道一些我跟你相处的片段。事实上我基本没有过去几年的记忆，只能按照现状推断出我是叶亦南。”
说到这里，那个人突然改变了称呼，将“叶亦北”以“她”来代称。
“她很少跟你说过家里的事吧？因为我们是单亲家庭，我妈去世很早，我爸为了养家，十分辛苦。虽然难以启齿，其实她还是很羞于提到关于自己家庭的事的。这是一种难以改变的自卑感。”
“出事后，爸他精神和身体的状况都很不好，原来那个家会让他不断想起那些事，所以我们连夜搬走了。爸强撑了几年，还是进了疗养院。那时候我大概二十岁出头吧，刚进社会，赚不到多少钱，只能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租个小房子，赚钱。刚开始真的挺辛苦的，直到最近才好些。”
“我以为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我就是叶亦南了。可我遇到了你。”
“在我的认知中，她的死应该要向你问罪的。作为叶亦南，我觉得我应该对你持有一种报复心态。所以我故意没告诉你那个事实。”
“可是很奇怪。我以为我应该是恨你的。可我恨不起来。很奇怪。”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反而爱上你了。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赖你，想要保护你，想要拥抱你，亲吻你，触碰你。很奇怪。就像我一早前就喜欢你一样。”
黑暗中，那个人转向了林禾，眼里如同装着星辰，温柔又明亮。
“我不知道。”她说，“我想不明白我到底是谁。我觉得也许你可以给我答案。等我想起来我是谁的时候，我也就能想起来所有发生的事。”
空气很安静。
仍旧是那个人的声音打破沉默。
“我知道我一开始的目的很卑鄙。我向你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个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自嘲，带着点苦笑，“可我确实爱上你了。”
像是生怕触怒了沉默的那个人，她又接着说了下去，声音有点急促，带着些许慌张。
“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没关系。我知道我是个很差劲的人，我知道，所以——”
她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平静的面具上出现了裂缝。此时的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墙角，茫然，失措，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