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多正闭眼靠在长宁殿外打瞌睡,明慎一来他就醒了:“阿慎,怎么还是过来了?”
明慎小声道:“我怕旻哥哥睡不好,他每次生完气后睡觉就浅眠,我想来看一看他。”
程一多笑着叹了口气,又让人给他塞了个新换的汤婆子捂着:“那你去罢。”
明慎抱着怀里暖呼呼的汤婆子,刚跨进殿后,便听见身后程一多苍老而略显模糊的声音:“陛下现在倒是还好,习惯了,就是两年前刚把你送走那会儿,那时候是真睡不着,整夜整夜地熬,也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
*
明慎把汤婆子放到了一边,轻手轻脚地靠近了玉旻的床榻。炭火续得足,烧热了很暖和,明慎喜欢这种暖和,可是他知道玉旻不喜欢闷,又开窗透气。
忙活了一大阵后他才停下来,挪去了玉旻的床边。
以前他是飞扑上床,而且非要扑得玉旻惊醒,然后把他拉进怀里一起睡,今r.ì他慎重思考了一下到底要不要“爬龙床”——这桩听起来不怎么正经的事,正在犹豫的时候,就见到玉旻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睛,见到他后直接把他抓了过去,严严实实地抱在了怀里,裹上被子。
那模样就好像抱着什么小猫小狗一样,明慎不敢吭气,他被玉旻压得有点呼吸不过来。玉旻埋在他肩颈处,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半个身体都压在明慎身上,让他动都动不了,并且觉得有些热——玉旻的呼吸实在是烫。
明慎以为他在发烧,摸了摸,又发现没有。他扭来扭去地想动,耳尖却猛地一热再一凉——玉旻往他白净小巧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有些不满似的低声道:“阿慎。”
带一点责怪的语气,好似他又不乖了,所以跟他生气。就像以前他弄丢了他给他做的玉雕小j-i,玉旻气得三天没跟他说话,晚上睡觉都背对他睡,明慎哄着哄着,自己委屈哭了,玉旻就理他了,反过来哄他,两个人总归还是要抱作一团睡觉。
明慎不敢再动,他抬眼一瞧,玉旻仍然是睡着的,大约只是在说梦话。
被玉旻咬过的耳朵尖一下子就红了,似乎还攒着身后人突然凑上来的热气。
这天玉旻睡得很安稳,连起身都比平r.ì要迟一些。
他醒来就见到明慎衣冠整齐地立在床前,给他端来了热水和事先烘热的朝服,伺候他起身换衣。
玉旻:“你怎么跑过来了?”
明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旻哥哥,我昨天晚上过来看看你,见到你没醒,就自作主张在这里歇下了。程爷爷说一会儿你得上朝,快些来穿衣吧。”
玉旻便坐在床边,让明慎替他穿衣,整理襟袖。他用余光瞥见案几上多了一本他没批过的折子,很简陋的青藤纸,也没个外封,于是扬扬下巴问道:“谁送来的?半夜有人陈要事么?”
明慎小声说:“是我,我写的。”
玉旻:“?”
明慎道:“我觉得我大约也算个官,所以也想给旻哥哥上个折子什么的。”
玉旻伸出手捏住他的脸颊,低声问:“请安折?”
明慎摇摇头,玉旻的手也跟着被他摇了摇:“不是的,是正经事,旻哥哥,你一定要记得看。”
他飞快地给他系好腰带,而后站起来道:“我,我先回去喂刺猬了,一会儿小殿下还等着我带她玩。”
那样子有些紧张,仿佛是头一次给夫子j_iao功课的学生,忐忑期待着结果一般。玉旻眼看着他飞快地跑了,而后走去书案边,拿起明慎写的那一封奏折。
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奏折,策论的格式。他看了一会儿后,觉得有趣,低声念了出来:“……然虽有霍光、尹伊之患,陛下之能,亦能不御殿,而批决顾问,r.ì无停晷。虽深居渊默,而张弛Cào纵,威柄不移[1],不足为惧也。”
明慎还是知道了当年的事,大约是程一多告诉他的。
“不足为惧……你好大的口气,阿慎。朕到现在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你却替朕将牛皮吹足了去。”玉旻将这封看起来疑似溜须拍马的书信仔细看了好几遍,而后收好放入袖中,贴身带着。
他笑了笑:“小马屁j.īng_。”
他洗漱过后,跨出殿门便准备去上朝。刚走了没几步,却又看到雪地里跑来一个大团子——小马屁j.īng_去而复返,这段路显然是跑回来的,明慎一张脸红扑扑的,眼里有水光,就那么亮晶晶地瞅着他。
玉旻伸手拉他过来,低头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明慎吭哧吭哧地道:“今天的,皇后的职责,我忘了,我应该恭送您上朝的。”
说罢,他踮起脚,揪着玉旻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微微俯身,与他嘴唇相贴。玉旻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紧张得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明慎却揪着他不放手——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紧张地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打着节拍。
一,二,三。
莲花漏滴下三滴水,明慎赶紧放开他,完成了心头一大桩任务似的,又吭哧吭哧地道:“臣先走了。”
说着还真跑走了,在雪地里踩出一片脚印。玉旻看着他身后的碎琼飞雪,险些要追上去,往那个方向走了好几步,才被老太监叫回来:“哎,哎哟,陛下!正殿这边走,回神啦!”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明世宗史评,出处不详
第15章
那天之后,明慎隔三差五就跑过来找他,上朝考勤似的,亲完就跑,绝不纠缠。
有时候玉旻刚刚歇下,这个家伙突然跑进来吧唧一口;有时候是他批奏折,正攒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险些要捏碎一个茶杯时,这个家伙揪着他的领子亲上来,还要用手指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打着拍子,每次不多不少三滴水漏的时间,亲完后,玉旻那一肚子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