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莲声,你这是做什么?”
胡莲声这时候约有十一岁,正是身体成长的时候,已经到了杨太太的脖子了。他听见了声音,眉毛耷拉着,眼皮微微地一抬,声音发虚:“太、太太。”
杨太太一听,牵着他就要往屋里走:“又是在做什么?当心生了病了!”
莲声身上歪歪倒倒,脚下却依旧生根,摇了摇头:“不行。”
杨太太一急:“傻呀!快些进来!少廷在哪里?怎么他不……”
莲声依然垂着脑袋,抹去了脸上的水珠:“少爷、少爷叫我站在这里。”
杨太太的手一停:“少廷叫你的?”
莲声点了点头:“我顶了少爷的嘴,他生气了。”
杨太太听闻此言,一时愕然。她从未料到自己的儿子已然被惯成了这幅好德行。
莲声抬眼望着她:“太太,我再站一会儿,就够了时间了。”
杨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将莲声拉进了房檐下:“哪有这种道理?他要罚你,也不能太过分了!”
杨少廷也在这日头一次知道,原来夫人是会为了莲声而生气的。然而这种生气气得有限,毕竟不是自个儿的儿子受委屈,杨太太数落了半天,到最终也只是告诉杨少廷:“明天不许出去和宝琴玩了!”
陈宝琴是三祥城中官家的小女儿,年纪明明比杨少廷大个两岁,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很乐于当杨少廷的跟屁虫。杨少廷时年九岁,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加之宝琴又常以姐姐自居,实在是让他烦得不行。
杨少廷歪在沙发上,心里明明乐得开花,却还要撅起嘴,一脸的委委屈屈。夫人一瞧,倒也不忍心接着训斥:“你去跟莲声道歉,从今往后,再不许这样了!”
杨少廷一听,立刻一跃而起,要去找莲声。
可怜莲声刚刚洗完了澡,坐在床上发着呆,立刻就被杨少廷破门而入:“莲声!”
莲声吓得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低着脑袋,结巴道:“少爷,我、我在。”
少爷站在他面前,他是不能坐着的。不仅不能坐着,还要低着些头,否则看着比少爷高一截,会杀了少爷的威风。
杨少廷看着他,反手将门合了上,声音不大不小:“我寻思你去了哪里,原来是跟我娘告状去了。”
莲声没有抬头,语气越发地畏缩:“是太太找到了我……”。
杨少廷瞪着眼睛,小白脸蛋上显出了幼稚的狠劲儿:“我叫你站在院子角落,那个地方怎么会让人看见呢?”他逼近了胡莲声:“你故意站到院子中央的,是不是?”
莲声被一个小自己两岁的男童逼到了墙角,最后一个腿软,跪坐在了地上,切切地求饶起来:“不是的……”
杨少廷伸出小手,一把攥住了胡莲声的后衣领。他本想潇洒地将胡莲声抓起来,谁知莲声到底还是很沉重的,没那么容易抬动,他尝试未果,只好使劲一搡:“那是我娘,你求她有什么用?”
胡莲声被他一推,脑袋摇晃了一下,末了瑟缩着抱紧了腿,有些呜呜咽咽起来了。他知道杨少廷最烦他哭,他一哭,杨少廷必定气急败坏地骂他一顿了事,这是最为便捷的。
果不其然,杨少廷一听见这个婉转的苗头,脸上立刻有些变了颜色了,一跺脚,声音尖尖的:“不许哭!”
胡莲声哪里会停,他抱着脑袋,继续练习哭泣。
杨少廷心知再这么哭下去,非把杨太太引过来不可,于是抓紧时间使劲儿踹了胡莲声的小腿一脚,这才打开门走了:“你记着!”
门锁一合,胡莲声的虚假眼泪立马停了。
他咽了口唾沫,将蜷缩的身体打了开,身上的骨头咔啦啦地响了几处。
他真是怕杨少廷,如今告状露了马脚,就更怕了。
杨少廷踹中的是他的小腿骨,这地方最不经踹,莲声l.ū 起裤腿,瞧着已经发了红,再过一会儿,想来就要青了。
莲声轻轻地按了按,见着那块红紫不声不响地向外一浸,才慢慢地低下头去:真痛啊!
他窝在角落里,这一回是真的流下眼泪了。
二、无常鬼
胡莲声在寻常时候,会比杨少廷早些起来,去叫他起床。究其原因,是因为闹钟会被杨少廷拍坏,而莲声不会。胡莲声可以持续地使用,使用原理与闹钟类似,揍他一下即可停止。
然而今天胡莲声没有去叫他。
少廷年纪还小,精力旺盛,其实在床上睡不了多久,自个儿也就醒了。
他睁着眼睛,将被子踢了开,向床边一看,没有人。
他稍稍地等了一会儿,等着门响。
可是门没有响。杨少廷这回在床上左右一滚,立刻将怒火滚出来了:好呀,莲声,被我捉着了,竟然睡懒觉!
杨少廷平日里无聊透顶,能供他消遣解闷的只有倒霉到家的莲声。于是他对于向胡莲声使坏这件事上具有极高的热情。
杨少廷兴冲冲地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叫喊:“莲声!到哪里去偷懒了,快给我出来!”
杨太太坐在客厅,还没开口,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连跑带跳,直接推门进了莲声的房间,才站起身,追着喊了一句:“不要吵他,他生病了!”
杨少廷没听见。
他推门进去,只见莲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露了个脑袋出来。一张脸本来有点儿黑,这时候黑里透红,像颗熟透的李。
莲声张着嘴喘气儿,嘴里时不时还要迷迷糊糊地念叨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