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冤 作者:池问水【完结】(32)

2019-03-27  作者|标签:池问水 年下

莲声毫无防备,被他一搡,刘海儿散落下来,眼神有些涣散模糊。

李宗岱握着他的肩膀,见他神色恍然,声音便又软下来,一手去抚他脸上的疤:“莲声,你当我的人,好不好?我和他不同,我只和你一个——好不好?”

莲声半晌无言,末了握住了李宗岱的手臂。

“真的吗?”莲声嗓音低沉,眼皮慢慢地抬起来,盯着李宗岱,缓缓地:“少爷发婚帖,是真的吗?”

李宗岱被他气得发笑,一时血冲头脑:“你只听进去这一句?”他两手伏在莲声的脖子上:“是又如何?我若是不让你走,你能怎么样?”

莲声扭过脸,握住了李宗岱的手腕:“李宗岱,这有什么意思?”

李宗岱一愣:“莲声,你……”

胡莲声的手向上抓紧了李宗岱的小臂,用力地一反拧,李宗岱顿时失了声,还未作出反应,莲声当即抬起背,膝盖顺势狠顶了李宗岱的腰腹。

李宗岱防备不及,仰栽下去,冒着冷汗,侧眼却见胡莲声大步流星,冲出了房门。

他伸出手,却疼得讲不出话。

待到管家觉着蹊跷,才来敲了门:“少爷,您把他放走啦?”

李宗岱支撑着开了门,他对胡莲声毫无戒心,这时候实在是拼了命才能讲出话来,嘶声竭力道:“去追呀!还余多少警卫?去追他呀!”

莲声下楼见了管家,倒还神态自若着,也不多言语,说去散心。他穿的是李府配给他的皮面绒里的袄,底下拖了一双羊羔毛的拖鞋,这拖鞋笨重暖和,是跑不快的,莲声行至房后头一转,最终索x_ing将两只鞋向院里一扔,赤着脚,捡了小后门儿跑走了——这小后门元是有警卫的,然而李宗岱讲了今日警备不足,果然就没人了。

亥时三刻,夜奔。

三祥城中还有一些余雪,莲声踩上去,饶是身强体壮的,也打了寒噤。他朝后头一看,还无人追着上来,于是顾不得太多,脚趾头抓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不多久便觉出脚上异常地发热,跑得快起来了。

他擦着低矮的灌木过去,抖落了雪水下来,心里尚盘算着李宗岱什么时候呼喊出来,脚下不停,渐渐向灯不及的地方去,便只余枯叶缠枝的声音。

杨府如今回不去,莲声愈是跑,胸膛里愈是磨得发痛,末了在个胡同旁边儿停了脚,气喘吁吁地发汗。

他脑子里翻江倒海地,勉强想要思考,低了头,却见趾肉里楔了不少细碎的尖锐石子,血肉已冻得乌紫了。他想将石子拔将出来,却又害怕雪沾了血,叫人看见了。莲声脚上已是麻木无知,不觉得痛,只是胡乱地想:若是少爷见了,要怎么说呢?少爷——还能有谁供他去求呢?有谁能见少爷一面儿,能晓得少爷在哪里呢?

莲声抬起脸,忘却了双脚之创孔,即刻闪身进了月影里头:只有他了,唯有他了。严先生,得去找严先生。

二十三、夜无梦

莲声的脚在遇了暖后,渐渐地解了麻木,十趾连心地,即开始撕心裂肺地疼痛起来。严先生端了热水与纱布,将他的脚端在膝上,在壁炉边儿上,小心地拿镊子将石子剥了。脚心儿有些石子刺得深,怕是伤了筋骨了。

莲声长夜奔来,跑得额发散乱,纵使再能忍痛,这时候也痛得闭了眼睛,脸色惨白的,却还要喃喃:“严、严先生,少爷他……”

“忍着些。”严在芳膝上滴了一滩的血,那条京巴围着他的腿转圈儿,叫得婉转,仿佛也知疼痛。

纱包了一半儿,再有创口,有溃烂的征兆,不能包了。严先生推了眼镜:“莲声,你预备往哪里去?”

“少爷他、他究竟如何了?我被李宗岱、我被李宗岱困着,我……”莲声咽了唾沫,声音虚弱起来。

严先生望着他,眼皮悄悄地垂下了。他这个人心地是善良的:“少廷被看管起来,陈李两家不松口,的确没有办法脱身。要是脱身,想是再过不久,就要和宝琴——”他看着京巴的尾巴,不说了。

莲声躺在椅子上,仿佛听不真切。他的眼神飘到壁炉的上头,盯着一条细碎的砖缝。

螳臂当车,无地转圜。如何地奔走挣扎,原来也是徒劳。

一时沉默。

壁炉的火烧得不旺,奄奄将息了。

“莲声,我明白的。你要晓得长痛不如短痛,”严先生轻轻地踢京巴的肚子,口对心地:“当一辈子的冤家,水中月镜中花,既然总是一场空,又何苦呢?”

莲声茫然地转了头,捡着严先生的话尾:“是冤家,”他好似力有不逮,嘴角抬了一抬:“从前追不上少爷,少爷嫌我慢,”莲声的眼皮微微地翕动着:“严先生,是不是因为我、我今天跑得太慢了?我已经……”

严先生握着莲声的手,不言不语,眼见着他渐渐睡着了。

风声走漏得很快。

李家的少爷因为胡莲声的一记重击,伤了脾脏,如今卧病,只说要将胡莲声捉回来,捉回来怎么着,是治罪还是收府,没有讲,谁也不敢讲。

严先生亦不知莲声捅出了这样的篓子,然而事已至此,他告诉莲声这些消息,却见莲声躺在椅子上,已是木然:“严先生,我待不下去了吗?”

严在芳叹息一声,“去奚平,好不好?明早有一趟火车,我帮你去打点……”

莲声困顿地摇一摇头,末了却怔住,眼神缓缓地流转,点了点头。

“少廷、你还想去见少廷吗?”

莲声站不起来。他的腿脚溃烂,痛得钻心,昨夜明明还能忍着痛,囫囵着睡去,这时候却也不知是否忍不住了,垂着头,前襟袍子上疼得落了泪,先是一颗,接着断了线,洇s-hi了。

“不见了。严先生……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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