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在前线,也没有太多时间让周瑾胡思乱想。
无数场胜利的战役下来,她的声名逐渐在军中传播开来,作为数百年来唯一的一位双s级的alpha,她受到的注目原本就是其他人所远远不及的,而随着个人的战绩被不断刷新,一直保持着全胜的她更是逐渐成为了军中士兵们的新偶像。
他们狂热地追捧着她,以能分到她手下为荣,即使她当时只是一个大校,还远远不是后来的少将,也更不是统帅三军的元帅,但在当时,追随她的人已经多到足以让她同那些叛乱的贵族一样发动一次叛变。
如果她当时有野心的话。
她当时当然不会有那种心思,她从没那种野心,当时的她,满心只想着为皇室平复了这场叛乱,然后带着荣誉回帝都,去回到那个一直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女孩儿的身边。
她早知晓了人心的复杂,但她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了绝对的权势,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因此,当她带领的小支部队深陷敌营,而事先被分派出去的大量兵力却半点回信都没有时,她才第一次地意识到,将她从偏远矿星接到曜日星上、并且一直派了老师毫无保留地教给她知识的曜日皇室,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和善。
虽说当时她率领机甲部队前去反叛军的大本营偷袭是元帅的命令,可她和林池的婚约早已公开,且已经是拥有要职的军官,即使是元帅,如果没有来自皇族的授意,也不可能敢于将她放到陷阱中。
是的,是陷阱,是怀着让她在敌营陨落的恶毒心思的陷阱。
可笑的是,她当时对帝国一点防备都没有,竟然那样轻易地便中了招,相信了除了她们这一支部队外,还有其他的部队等待着敌方的大本营行军。
也是直到她和部下们深陷于敌营、被猛烈炮火攻击时,她才明白,过去的她还是太天真了。
那是一场她经历过的最为艰苦的战役,从早上到晚上,她率领机甲部队不断朝外突围,可反叛军似乎也清楚被围困在战圈中的是条大鱼,也已经杀红了眼,几乎是不计战损地将士兵和资源朝战场填充,就是用人命来堆,都要将她斩杀在那里。
几天几夜的消耗之下,饶是她身负双s的精神力和体力,却也不可避免的感到了疲倦,她所带着的机甲部队,从一百二十号人一直缩减到了四十人,他们没有她这样的体力,几乎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他们依旧紧跟在她身边,跟着她不断将枪口刺进敌人的胸膛。
那是一群多么好的年轻人,他们有的还不满二十岁,眼神中仍带着年轻人的天真,却要因为一场针对她的阴谋而丧命。
那也是后来很多年里,周瑾都忘不掉的事情。
有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因为她,因为皇帝的可笑的猜疑和忌惮,生生成为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她不能饶过皇帝。
即使他永远高高地端坐在皇位上俯视着众生,仿佛有着无上的威严,仿佛永远不可侵犯,可周瑾却已经知道,隐藏在那君主的威严之下的,恰恰是对对她——对她这个双s极alpha的害怕。
而更令周瑾忘不了的,是在那场战役中为她挡了一发炮弹的、她的第一个亲兵。
当时的情况很紧急,几天的消耗下来,众人的机甲几乎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故障,子弹倒是还充足,但大家的动力几乎都没有储备了,因此,到了后来,他们只能抛弃机甲,转而用自己的双腿奔跑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转而用手中的□□和敌人博弈。
当那枚流弹射来时,周瑾正巧将不远处的一个战友推到一旁,以让她躲开朝着她直射而去的一梭子子弹。
而当时的周瑾,一心想着不能再让人死了,却没注意到也有一颗流弹朝着她直射而来。
当她发现的时候,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她的亲兵,一个笑起来有着两个浅浅酒窝的女孩子,已经在她身后倒下。
她为她挡下了那一发流弹。
“花落,你还好么?你撑住!”她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打过很多场仗了,但从没窘迫到需要人为她挡子弹的时候,而且在那之前,她真的没想到,本应只存在于热血话本、影视作品中的这种为他人牺牲的事情,有一天真会在她眼前发生。
而是被救的还是她自己。
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周瑾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将人拖到了一处大石背后,在呼啸的枪声中,手忙脚乱地掏出军用止血剂企图救下她。
可血虽然止住了,却无法阻止她的身体越变越冷,看着这个她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的年轻人不住地发着抖、吐着血,她知道,她没有办法了。
“你傻啊你,挡什么挡!你和我一样么?我就算被打中也不会死的,你逞什么能啊你!”周瑾跪在她身旁,眼中第一次带了那样深沉的哀戚。
“能为您挡下这一击,我,我很高兴。”被周瑾这样看着的士兵却露出了满足的表情,她倾慕地看向周瑾,眼中满是骄傲:“您会受重伤,如果真的被打中的话,那样,就真的逃不出去了。大校,您不能死,我只是个贱民,我死了也就死了,可您,您这么耀眼,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夺目,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周瑾不知道她是这样看她的,一时间,心中难过得厉害,只能尽力为她按压着伤口,可她的呼吸仍不免越来越急促。
“我也是个贱民,和你们没什么不同。我这双手也和你们一样,开过急速下落的矿车,摸过漆黑到能把手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染黑的矿石,我十三岁之前,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我们没什么不同,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听着周瑾带着愤恨的话语,年轻的军人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并未因她的自我揭露而幻灭什么,反而更加骄傲:“我知道您的出身,但您仍然是太阳,因为您比我们耀眼太多。我知道,如果不是想着要带着,带着我们这些人杀出去,您一个人肯定逃不出去的。是我们,我们连累了您。”
肺部的空气被用掉了好多,却一直难得有新鲜的空气补充进来,她又低低地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您是那样的出身,所以您是我们的希望,上校,初代的贱民可能是罪有应得,但他们的后代不该遭遇这种待遇,我们这样的人活得多辛苦啊,可我们大多数人,根本都没有犯过任何罪,所以,所以您如果能逃离,请想办法改变贱民小子们的命运。”说完这些话,她的脸上已经发青,她本来不可能能撑这么久的,可就是凭着一口不甘地淤积在心中的气,她一定要讲这些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