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我父皇?”林池大为讶异。
“是的,殿下,娘娘那些年心头都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很少真正感到快乐。原本这种事情,我们这些下人不该妄加猜测,但是,虽然我老严是个粗人,我也晓得皇后娘娘培养我们,就是看重我们的忠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颠覆先皇的朝政。娘娘对我们好,我母亲病重就是她不惜花费皇家资源给治好的,我这条命早就交给了娘娘,就算她要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也是要跟着娘娘的!”
“我也是。”
“臣下也是。”郑业等人眼中也是一片坚定,那坚定背后,又带有几分长辈看晚辈的慈爱,说句托大的话,他们是看着这位殿下一点点长大的,那些年里,他们一面忠心耿耿地为皇后娘娘秘密办事,一面看着殿下从一个小小的女娃,长成了这样温婉而窈窕的模样。娘娘死的太早了,如今的殿下,和七八年前的那个娇俏少女也有很大区别了,她如今的模样,自信而果断,娘娘看到她,心中也会欣慰吧。
是啊,有元帅护着殿下,娘娘死的时候一定很安心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娘要选在那时自杀。
郑业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林池没有发现他们眼中的欣慰,听了严方的那些话,她心中大乱,她没想到,真没想到,她的母后竟然一直是恨着父皇的?
难道是因为憎恶父皇日渐庞大的后宫?可她自小跟在母后身边,从没见母后因为后宫进人的事情红过眼,不仅如此,她母后还经常主动为父皇张罗新人。
那是因为什么?父皇那些年虽然没做出什么大功绩来,却也没有什么大过,并且前朝那些事情,她母后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不至于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贴着冰冷的墙面站久了,那凉气仿佛涌进了四肢百骸,后背一片冰凉的同时,心中也一阵阵的发冷,林池往前走了走,略有几分不适地伸手按在小腹,担心着凉的话会给肚子里的孩子造成伤害。
“在你们看来,我是不是一点事情都担不起?”林池摸着小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她没有证据,没有资料,她无法知道多年前她母后和她父皇之间的事,也无法知道周瑾这些年来默默承受诽谤的原因。可她突然想到了,□□年前,她的母后,那位仿佛永远温婉地浅笑着的女人,宁愿将自己的谋划压到周瑾的肩膀上,也不愿意让她知道分毫。
在母后看来,她的女儿,她养在身边十六年的女儿,就那么担不起事吗?
林池眼中流露出的痛苦和无措吓到了这些前一秒还沉浸在“吾家有女初成长”的情绪中的中年男人们,他们焦急地想要上前安慰这位他们愿意拼死效忠的小主子,却因被锁在墙上而只能干着急。
“殿下!您怎么会这样想?”
郑业是真的着急,他能看出殿下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仿佛处在崩溃的边缘。
殿下去行宫疗养七八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养好了身体,如果现在情绪剧烈波动的话,很可能旧病复发吧!到那时他们死后要有什么脸面跟皇后娘娘交代?
“那你说,为什么我母后当年要把一切事情都瞒着我呢?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她那么果断地自杀了,死之前,甚至都不愿意去看我一眼。”林池的声音有些飘忽,透着一股丧失了气力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便要飘然离去一般。
这么多年,呵,这么多年,原来她恨错了人,原来她就是为了一个毫无道理的隐瞒离开曜日七八年,原来她就是为了这么一个误会好几次差点把刀子捅进周瑾的心口。
她此刻真想问问周瑾,究竟是为什么,她要瞒着她这一切,甚至不惜让她和周瑾分离这么多年,甚至不惜因此而死在她手上。
是她做的,那她该认,不是她做的,她认了,又算什么呢?
林池咬紧了牙关,抑制住立刻冲进皇宫质问周瑾的冲动,她今天已经知道了部分的真相,可这真相却令她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甚至又开始感觉到了恨,她无法相信,这不是可以明明白白地说清楚的事情吗,为什么她母后不说,为什么周瑾也不说呢?
她们一个个的,把她当成什么了?
只适合养在温室,观赏把玩的花朵吗?
林池不再愿意去听他们的“安慰”,转而伸手去解拷住那几位大臣的锁,钥匙是之前柳源就给了她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更先进的电子锁,柳源却钟情使用机械锁,他的这件刑室是这样,他所主管的刑司也是这样,仿佛这样永远洗不干净的锁才会在人心中留下浓重的恐惧一般。
林池碰到了那锁头,觉得真是太冷了,像是冰块一样,碰一碰,仿佛都能冻僵了手指。
锁还没解开,门铃就响了,林池走过去开了门,见到柳源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他见到林池,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飞快道:“怎么办殿下,元帅找来了,已经派人围住了我这小馆子,正朝咱们这里走来。”他这些年在朝中办事,秉承的就是中正的法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么多年下来,倒也稳稳当当地坐在高位上。如今,殿下有事情要他做,他自然义不容辞,可事情做完,他却没想到元帅会这么快就找来,连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怕殿下的事情还没了。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为送走殿下,让殿下在陌生地方吃苦而感到愧疚,虽然当年的柳源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问心无愧,心中想着的都是皇室,可如今的柳源却学会了思考更多,也看得更多,他早已后悔了。
元帅分明没有反心,他们当年,莽撞了啊。
所以如今对殿下,他又怎么不会尽心尽力呢?
和柳源的强作镇定不同,林池听到周瑾已经到了外面的消息,也没显得有多慌乱。她安抚性地拍了拍柳源的肩膀,力道虽柔弱,却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一般令柳源冷静了下来。
“她来了,那正好。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柳叔,再帮小池一个忙吧。”
她一下下地敲击着手指,眼角红痕未消,眼中却盛满了坚定,坚定之余,又有两分慧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