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的那一些亦工亦农的农民工,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不管结婚还是没有结过婚的,什么玩意儿在他们那些人的眼睛里看来都是有用处的好东西。他们偷起工厂里的东西来那可真是叫不客气,一个个的都贼大胆,贼厉害,一天到晚弄得工厂里的那些保卫人员是防不胜防。
车间里开始生产了,轮换休息的工友们坐在连椅上或者是坐在水泥地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嘻嘻哈哈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的那种语气和那种神情,就好像是跟平庸开了一场玩笑似的,弄得平庸哭笑不得。那些被偷走的小菜盘全都要回来了,平庸肚子里的火气这一会儿也消得差不多了,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连椅上,朝着几个轮流休息的女工友说:“你们今天也真是太不像话了,想偷的话找机会就到包装车间里偷去呗。你们只要不在我值班的时候偷东西,我看见了也不管。再说了,你们偷一个二个的也就算了,偷这么多,这不是胡闹吗!你们这帮娘们下手也真是够狠的。”
“哎,平主任,你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不公平了。刚才可不只是我们女同胞们都拿了小菜盘,就连那几个后勤的老爷们,还有你的铁哥们也都跟着一起上了阵,你不相信的话,就挨个的去问问好了。”
平庸听黄大姐这么一说,顿时就吃了一惊,双眼立马睁得圆圆的看着黄大姐的那一张长方形的大黑脸,嘴里不由自主的咋呼着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黄大姐,你是说今天上班的人全都跟着掺和啦!哎呀我的妈呀!这简直是太胡闹了!太胡闹了!咱这个班不成了贼窝了吗!”
平庸做梦也没有想到,刚才车间里的人全都参与了偷东西。他气哼哼地对着黄大姐咋呼完,一转头,正好看见张慧娘从车间里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哎!慧娘,你刚才偷了多少个菜盘?”
平庸的语气虽然有些不太友好,还有点揶揄人的味道,可他心里并没有责怪张慧娘的意思,只不过是肚子里的话儿本能的就顺着嘴巴子油然地冒了出来。
“你放什么屁啊!我一个也没拿。你冤枉谁呀!不是个东西!”
张慧娘一下子停住脚步,怒气冲冲地用她的手指头指点着平庸,可着嗓门朝着平庸骂了这么一通。平庸做梦也不会想到张慧娘会骂他,顿时就气晕了头,他呆呆地看着张惠娘,张着大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车间外边轮流坐着休息的男女工友们也一下子都愣住了神,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俩。
这些年来,在厂子里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平庸的面这样骂他的。背地里骂他的究竟有多少人,那可就说不清楚了。平庸工作认真死板,脾气暴躁,批评起人来不给人家留面子,他不被职工们,特别是那一些女职工背地里骂娘,骂祖宗,那就不符和社会生活当中的常理了。
张慧娘平时是一个比较文静的姑娘,说话办事并不粗鲁,也从不刁蛮任性。自从平庸回到日搪分厂工作以后,平庸平时还是挺照顾这个身体单薄的老同学。平庸刚上任不久,还没有等到张慧娘开口说话,他就主动地找了个机会,给张慧娘调换了一个比较轻快的工作,让她担任了跟班质量检验员。初中同学,平庸能不有点照顾她意思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平庸这几年来还是懂得一点的。
那一段时间,工友们私下里都对平庸这种偏心眼的做法有些意见,尤其是那几个平时就刺头,乱事多,喜欢多嘴多舌的女职工,她们一闲下来就三一群,俩一伙地凑合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一些风凉话给平庸听。平庸心虚,也装着听不见,过了一段时间,什么事情也就自然的风平浪静了。
现在有些工友又开始说三道四地议论起来了,说平庸这个小子不怎么地道,早就看上了张慧娘,整天没命地追求张慧娘,高低把张慧娘给搞到手了。其实平庸和张慧娘当时并没有谈什么恋爱,只不过是有事没事的时候就爱凑合在一块儿说说笑笑,两人相处的关系比和别人较为密切一点,两人似乎是谁也没有察觉到这就是爱情的前奏曲。
平庸万万没有想到,张慧娘今天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他这个车间主任,这也太不给他留面子了。平庸瞪着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张慧娘坐到了另一张连椅上,愣了片刻神之后就脖子粗脸红的腾地一下子从连椅上蹦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朝着张慧娘大声地吼叫起来:“你,你,你怎么张嘴就骂人?你没偷就没偷呗!以前又不是没偷过东西。这算什么事呀!真是的,什么玩意儿!”
平庸吼骂完张慧娘,还没有等到张慧娘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怒气冲冲,大步流星的黑着个熊脸,窜进车间里去找哪个倒霉鬼发他这一头邪火去了。
平庸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什么坑害别人的心思,他也不知道提防着什么人,说话办事直来直去的,没有一点弯弯绕的小心眼儿,整天没心没肝的瞎乐和。工作当中,他又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人,批评起人来毫不留情面,不管人家当时能不能接受得了,什么事情他嗷嗷一阵子就完事了。
平庸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火气上得快,下得也快,他从来不会跟什么人记什么仇,结什么怨,他认为什么事情当时吵闹完了也就完事了,他觉得工作上哪儿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不管是和谁上午吵完嘴,哪怕就是双方当时吵得脖子粗脸红,下午他就忘光了,脑袋里什么事情也没了,就好像一个空洞洞的木头壳子。
“谁要是和我吵嘴闹架记仇,谁就是个标准的傻瓜。谁要喜欢生气,喜欢记仇,喜欢报复我,那是他自己的事情,随他的便好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没有什么心思,没有什么闲情来陪着他玩那些没用的事情。”
平庸每一回跟职工吵完嘴,甚至就是跟那一个男职工推推搡搡的动手闹完了架,背地里他总是跟自己嘟囔这么一类的话语来安慰他自己。平庸的脑子挺单纯的,心里面从来也藏不住什么事情,这是他天生的性格。
第二天晚上上了班,平庸空闲的时候又和往常一样地来找张慧娘说笑。心思缜密的张慧娘,通过这一段日子跟平庸的近距离接触,她已经不在奇怪平庸这个人了。张慧娘好像把自己昨天夜里骂平庸的那件事情给忘光了似的,她脸不红不白的,依然如故地和平庸说说笑笑,扯一些闲话题。平庸笑嘻嘻的和张慧娘说笑的时候,忽然之间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便一下子沉下脸来,小声地责备起张慧娘:“哎,我说慧娘,昨天晚上你怎么朝我发那么大的火啊?我又没有得罪过你,你那是干什么呀!也太不给我留面子了,你这个人真是不够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