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天萝高出大半个头,此时只得半蹲着,将半边脸靠在她胸口之上。
血糊了满脸,他却犹自不觉,只沙哑着声音道:“对不起娘亲,我撒谎了,我恨极了你……恨极了你,恨到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可我如今想活了,所以要杀了你。”
“娘亲抱一抱我。”他脸上淡淡的,只是任凭双眼怎样睁大,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他拉起天萝随着生机的流逝而迅速枯干的手,环在自己肩头。
那手却极无力,挂上去又滑落下来,他便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重新拉上去。
末了像是个撒娇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子,一手环住天萝的腰,脸在她胸口处蹭了一蹭,嘴里轻念着:“娘亲抱一抱洛儿。”
火势蔓延,阳石味盖住了血腥气,火舌舔舐过来,却不知怎地,像是害怕天萝似的,在母子俩周围留出了一小块安全的区域。
世间在寻洛耳朵里,是一片寂寂。
“娘亲你莫要生气,抱一抱洛儿。”
、
四个人在朱雀门前酣斗,却只庄九遥一人带了伤。
他的武功是刘仙医教的,且受蛊毒压制,多年不曾用过,即便是内力极高,与刘仙医相比自然还是有差别。
不是不能一斗,而是斗起来占不了便宜。
至于梅寄与祁云,则是一个不愿伤对方,一个伤不了对方。
打着打着,刘仙医转头看了梅寄一眼,问:“这小子阻你路,你做什么束手束脚的?”
梅寄不答,只是手头攻势猛了一瞬,却又在刀锋将至时微微偏了一偏。
这动作本不易发觉,可刘仙医心下本就奇怪,此时更是极关注他动向。
因而在梅寄那刀锋偏出去之前,他已绕过了庄九遥的软剑,弯刀轻轻一动,抵在梅寄刀背上,卸了他偏刀的力,再推了一把,刀锋便扫过祁云左肩,瞬时划破衣衫,见了血。
梅寄一惊,在这愣神之时,刘仙医的招式已直冲祁云而去。
祁云虽挡不住刘仙医,撑上那么一撑却是行的。
庄九遥眯了眼,长剑直直划向梅寄。梅寄没料到他不是去救祁云,而是对着自己,一个不妨被他剑尖刺中,与祁云伤在同一处。
这一击之后,庄九遥才绕向一旁,与祁云一同对上了刘仙医。
祁云转头看了梅寄一眼,梅寄冲他一笑,竟收了弯刀。
庄九遥有些不明所以,转瞬又懂了,慌忙抽身出战局,想去阻梅寄,梅寄却先他一步朝着城楼去了。
后头刘仙医弯刀飞至庄九遥跟前,生生将他逼得退了一退。
两个人又酣战起来,庄九遥看了祁云一眼,祁云会意,转身便跟上了梅寄,刘仙医本想拦住他,却未料庄九遥忽地大开自己的门户,不管不顾地迎上来,冲他出了招。
“师父,你的对手是我!”他声音一点敌意也无,只显得十分冷漠。
刘仙医轻笑一声,游刃有余地出着招。
城楼之上,在梅寄飞上去之前,萧渊身后忽地有人叫了一声:“圣上。”
萧渊转头,瞧见丞相,还未开口,只见面前人竟猛地朝自己撞过来,白亮的光在眼前一闪,电光火石之间,却又一人飞身挡在了他身前。
那匕首没入了太尉的腹中,老太尉双手抓住那匕首,嘶哑着声音:“乱臣贼子!当诛!”
而后便再撑不住,缓缓跪了下去。
萧渊反应还算快,已反手拔剑,一击刺入了丞相心口,狠狠立起眉毛:“乱臣贼子!”
这么一转身,身后刀锋又至,梅寄轻笑一声:“乱臣贼子不是你么萧渊?”
他手中弯刀灵活异常,却在碰到萧渊之前又被另一柄弯刀截了,祁云边使刀边喊了一声:“师父!收手吧!”
梅寄生接了他一招,往后退了几步站定,看着挡在萧渊面前的人,轻声道:“云儿,若是杀了他,会有一个更好的皇帝。”
“谁?”祁云满眼痛色地望着他,“你么?还是你师父?或者是燕王?你们之间是不是还要再来一回处心积虑的争夺?”
“云儿……”梅寄往前一步,总是挂着笑的脸没了表情,轻声道,“这江山,本就是我刘家的。”
祁云并不惊讶,只是摇摇头:“我不在意江山是谁的,百姓何辜?不过想过过太平日子,可你瞧瞧你们在做什么?逼宫造反!仗打起来是谁受苦?”
他一字一句好似泣血,见梅寄沉默,转而开始恳求:“师父,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不要夺什么天下了,跟我走好不好?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南疆的么?”
梅寄一怔,有些恍惚,喃喃道:“可是我与师兄,只能活一个。”
“不,不是的!”祁云皱紧了眉,“刘伯一直在找治蛊毒的药,只要你们俩一起活下来,总有办法的!”
未等梅寄回答,旁边传来一声暴喝:“你以为败了我们还能活么?”
话音未落,弯刀已至祁云身前,叮一声,撞上了一柄长剑。
刘仙医眉目一凛,电光火石之间已与萧渊过了几招。
刀剑当啷,刘仙医一笑:“没想到做皇帝这么些年,大半身手竟还在。”
萧渊不答,只是拧眉出招,谁能想到当年一同打天下的人,在多年之后,竟会成为敌对的双方呢。
甚至不死便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