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忽地睁大了眼睛。
他浑身僵住,呆呆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停了,撑着这不再动弹的身体,望着远处,却什么也不曾看见。
他没在意到旁边火场中冲出了两个人,也听不见萧琮大喊“三哥”,只觉得周遭一片寂静,只有梅寄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原来他早做好打算了。
原来。
“我不会跟他一起与天下为敌的,若真有他与天下相争的那么一天,我会为天下杀了他。”
“我宁愿死在你手上。”
不用再与人分享心头血了,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死了,可心口为何还是这么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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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座城门的大火一直烧到第二日才止住,好在大明宫里头时常防着走水,损失算不得多么严重。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萧渊驾崩于这火中。
庄九遥飞身过去拉他时,他正被刘仙医一脚踹到了远处,而后火便燃了,中间路瞬时被隔断,扑是已扑不过去了。
当时在城楼外侧,寻洛甫一进来便寻到了他。
听萧琮说,当时东海出事,他与蒋同一起赶过去,却在半路上接到庄九遥的信,让蒋同立即回京。
蒋同本已在返程之上,萧琮却又接到一封匿名信,说大明宫四座城楼,下头皆被人挖通地道,放置了火门。
他在大惊之下,决定宁可信其有,因而连夜行军,赶上了蒋同。两个人调换了一下方向,蒋同去了东海,自己赶了回来。
探子在城外见到驻扎的军队,一番查探,才知是燕王反了。他于是派人往大明宫传了消息,自己先在城外埋伏,打了燕王一个措手不及。
燕王在反抗之中,见大势已去,却困兽犹斗,最终在扑向萧琮时,被明秋风一箭s_h_è 中。
这些皆是在庄九遥的榻前,萧琮讲给寻洛听的。但寻洛只是听见了,里头具体是什么意思,却是不知的。
无心去想。
榻上之人已躺了许久。
庄九遥外伤其实不重,当时寻洛进去时他还未及冲到里头去,且寻洛身上有天萝的藤蔓枝条,那枝条与火相克,替他们挡开了明火的烧灼。
只一条腿被掉下来的横梁砸了一下,许是吸进了火场中有毒的空气,总也醒不过来。
寻洛一直守在旁边,几乎寸步不离,只庄九遥伤势初初稳定之时,被庄宁儿劝去沐浴,算是休息了一会儿。
他本一刻也不愿离开,但是庄宁儿道:“寻大哥难道想让公子醒来瞧见你这个样子么?”
如此一说,寻洛才低头瞧了瞧,见自己身上全是血污,衣衫外袍皆破得不成样子。
他于是极快将自己清理干净了,换了身天青色的袍子。
御医来看庄九遥时,庄宁儿又软硬兼施着,让御医替他也看了看,才发现他内伤极重。
已是第三天了。
晨起,庄宁儿眼睛上的红肿刚刚消下去,端着药进了房间,喊了一声:“寻大哥。”
寻洛“嗯”了一声,头也不回,伸手接过庄宁儿手里的药碗,一气喝完了,顺势放在旁边,又开始盯着庄九遥的脸瞧。
那脖颈上也有伤,细布裹了一半。
“寻大哥,你已整有两日不休不眠了,去歇歇可好?”庄宁儿弯下腰问他。
寻洛摇摇头,庄宁儿又待要说什么,身后卫青城把住她肩膀,对她摇了摇头,她于是叹了一口气,极轻。
“我没事的。”寻洛闻声忽然回头,对着二人笑一笑,“没事的。只是想守着他醒来,我不想他睁眼看不见我。”
“辛苦了。”他低声道,将头转了回去。
庄宁儿立时又红了眼眶。
其实寻洛并非不累,他只是害怕,害怕见不到庄九遥,也害怕闭上眼睛。
因为一闭上眼,天萝的脸便一直在他面前晃,他不得不一直看着庄九遥,将整个身心皆扑上去。
只有看着庄九遥,才会安稳一瞬。
祁云就住在旁边屋子里,也在养伤,每日里过来坐一坐,也不劝他,二人便守着榻上的人,各自发呆。
那一夜的大火,也不知要在梦里燃烧多久才算终结。
又过了一日,月已高升。
白日里即便不说话也存在的喧闹消失掉,众人皆去休息了。寻洛靠在榻边,一手握住庄九遥无伤的一只手,另一手弯着,将脸枕在肘部,从下方直愣愣地盯着他。
正好能看到他线条坚硬的下巴。
许是看得太入迷了,手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他却未曾及时发觉。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支起身子来。
起得太猛,有些发晕,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背,轻轻伏在那处的拇指毫无动静。
就在他怀疑方才是错觉之时,那拇指又动了动。
寻洛猛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吓着榻上的人,这人就不会醒过来了似的。
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脸。
过了半天,庄九遥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两圈,寻洛越来越紧张,却依然不敢喊他。
又过了一会儿,那双已许久不见的细长眼睛一动,终于睁开了一条缝隙。
寻洛绷紧了身体,跪直着,等待重逢。
良久,榻上的人终于勾起了嘴角。
眉眼弯弯。
又三日之后,庄九遥已可以说话了,只是声音嘶哑得厉害。
这些天京城里料想中的乱象并未发生,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了。瞧起来不仅仅是守边之事,安抚人心与制定国是,萧琮同样十分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