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寄对他话里的刺丝毫不在意,但还是皱紧了眉:“师兄,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自己瞧瞧,我说这么几句话你暴怒几回了?我早告诉过你,有些感情别太上心了,对自己没好处。”
“是么?”庄九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是了,有些感情别太上心,那你接着杀人不就完了,迁就那个小鬼做什么?他知不知你是何人?又可晓得你在做什么,还想做什么?”
此话一出,梅寄眼神登时冷了几分。
庄九遥眯了眼,这话本是试探,却不料抓住他痛脚了,于是又道:“你若不能时时护着他,便收敛一点吧。我不乱杀人不代表我是圣人,也别指望我对一个只是认识的少年能有多心慈手软。”
此话一出,梅寄眼神里杀意显露无疑,冷冷看了他片刻,忽地敛起心绪又笑了一下:“如今咱俩是同盟,不必如此吧?你再这么跟我耗着,受痛的可不是我的人。”
站在堂前的人静了片刻,终于是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其实庄九遥身上的蛊毒并非无药可解,药极简单,解法也极简单,难的只是取药而已。
因为拥有同一蛊中另一只蛊虫的梅寄,便是那解药。
心头血与心头血,分开来可以是剧毒,自然也可以是解药。
这也是庄九遥与梅寄不能靠近的原因。
二人体内分别拥有一只蛊虫,二虫在一个茧中破出,破茧之前相生,成虫之后相克,毕生的力量,皆只为吞掉对方,成为蛊王。
宿主一旦靠近,潜伏在身体里的蛊虫感受到彼此的存在,那便是比鲜血更为有力的刺激。这种时候,要么忍着那痛,要么甘心被嗜血的意愿裹挟。
最可悲的是,中蛊之人无法自绝。
可以受伤,也会有病痛,只是在老死之前,永远不会解脱。或者直到其中一人杀死对方,蛊虫合二为一,让这蛊带来的所有力量完全归属唯一的宿主。
而后再不会痛,也再不会迷失心智。
相残至死,这是本能,也是诅咒。
彼时的他们怨过恨过,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何会落在自己头上,自然也不知这般残酷的命运,其实不过是别人命运的缩影。
但如今有人已抓住了那点迷蒙的影子,扒拉出了些模糊的仇恨对象,好来支撑自己这无法终结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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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洛甫一睁眼,旁边一个声音便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师父!”
外头有人应了一声,闲闲的脚步声跟着传来。寻洛看着面前那张干净又朝气蓬勃的脸,一时有些发懵。
祁云瞪圆了眼睛:“寻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你这么大声,”一把软哑的嗓子笑,“没事都让你惊着了。”
祁云不好意思地笑笑,抓了抓脑袋。
寻洛静悄悄环视了周围一圈,是一个不认识的房间。侧过头,梅寄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他端正了头,紧紧闭起眼,再次睁开的瞬间一下子腾起,一个翻滚抓住了床头的长剑,直冲来人而去。
在烛光的映照之下,长剑寒光凌冽。
这一招来得又陡又险,梅寄敛起眉目,白玉箫一格,一个侧身,堪堪与剑锋擦过。
祁云大惊:“寻大哥!”
旁边二人却嫌这房间狭窄,转眼已打了出去,在院子里摆开了阵仗。
“有话好好说!”祁云跟了出去,急得跳脚。
可是面前二人武功高强,他空有一颗拦架的心,并不敢贸然c-h-a手,况且看这局面,即使c-h-a手了也未必c-h-a得进去。
寻洛现今身上伤已好全了,毒也解了,内力充沛,剑招使出来竟比从前还要灵透几分,同时霸道之气也一点不减,梅寄自是不敢轻敌。
二人皆用了全力,似乎是在以命相搏。
此处是什么地方,庄九遥在哪里,自己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寻洛脑中有无数念头,却明白梅寄是不可能解他疑惑的,因而手下并不留情。
刚开始出招其实是冲动,醒来没有见到庄九遥,却是这张脸,一闭眼便想起庄九遥跟自己说过的事,也想起他为自己与他做了交换,同时念及自己的柳叶短剑,一时之间便怒不可遏。
先前没有功力便还好,如今内力回来了,跳将起来时胸中郁结了一口气,便不打不快似地出了手。
可打了一会儿,此时寻洛自己也不知是为何了。
“寻洛,你也太无理了些吧?”梅寄显然与他所想一样,瞅着空道,“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攻上来,搞得我杀了你全家似的。”
寻洛面无表情,心里却也是一愣,而后直直道:“我的短剑。”
梅寄一笑:“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是不是得先停手?”
这句之后各自爽利地收招,长剑与箫交叉僵持了一瞬,二人又同时撤了手。祁云见状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忙朝这边跑了两步。
长剑入鞘,寻洛身上的煞气跟着瞬时被敛起,像是从未出现过。
梅寄“啧”了一声,道:“果然是柄好剑。”
寻洛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也未理会,只转向祁云:“祁小兄弟,你庄大哥呢?”
祁云尚且惊魂未定着,可怜的少年,想必自己师父在做什么他一概不知,此时听见寻洛问,便愣愣地照实答:“庄大哥走了。”
“走了?”寻洛猛地皱紧了眉。
“嗯,走了。”祁云点点头,“半天前他将你带到这里来,说是你不一会儿便会醒。他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便让我跟你讲一声,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