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寄目光一直落在祁云身上,直到此刻,才转向身旁的人,又转向庄九遥:“师兄,你没看错。”
那人笑意盈盈,也看着庄九遥,似乎是为了应和梅寄的答案,温声喊:“阿遥。”
庄九遥摇摇头,后退了几步,道:“我师父早已仙去,你是何人?竟敢冒充他名讳造反?”
刘仙医笑得和蔼,问:“为师还活着,你难道不开心么?”
不等庄九遥回答,他抬头望向城楼之上,悠然道:“箫兄,圣上?多年不见了,你可还好啊?”
庄九遥猛地回头,眯起眼,等了片刻,见萧渊没有下楼来的意思,松了一口气。
同时心底也凉了一分。
他转过头来,看着地面,又再仰起头,已恢复了常态。
扬起手中长剑,掷地有声道:“我以天应大周之名义,今日于此,诛杀乱臣贼子。有生无死,有死无生。”
“好一个有死无生,”刘仙医一笑,“说起乱臣贼子,谁比得过当今圣上呢?若不是我还活着,想必这天下,还只道他是个不世出的圣明君主呢。”
话音一落,庄九遥与梅寄,二人一剑一刀同时出了手,在撞上的那一瞬,又转攻向旁边之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却要刀剑相向。
而那初初长成的少年,也终于要为了天下,去杀相依为命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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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死命抠住石壁,几乎要嵌进去,寻洛放任自己吐了个死去活来,头脑一阵阵发晕,好像下一刻灵魂便会自口中跌落。
到吐无可吐之时,喉咙便渐渐染上了腥咸味。
眼前模糊一片,他撑了撑身子,不让自己滑下去。
“儿子。”身后那人,不,那东西,轻声喊了一句。
寻洛等到胸口的翻腾静下来之后,伸手抹了一把脸。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他愣愣地盯着脚下自己的影子,手腕却忽地被一条藤蔓缠住了,紧跟着是双脚,是腰背,是拿剑的那只手。
转瞬之间他已经被制住,那有力的枝条如同人的手,将他整个人拖过去,到了天萝面前。
又是一阵晕眩。
面前是天萝没错,是天萝,可她已是个怪物了。
她整个人腰部以下被藤蔓缠绕着,细细看去,似乎已与藤蔓长成了一体,双腿被裹进那可怖的墨绿藤条中间,一点踪影也无。
腰身之上亦爬满藤蔓,可那柔软的枝条,却不是从其他地方伸过来,而是自她体内生长出的。
一条又一条,粗些的细些的,皆冲破了皮r_ou_,在空中招摇。
那张脸正冲着他,眉心之上,藤蔓微微吐出,盛开着一朵紫红色的花。
面前的人,分明是被这藤蔓吃掉了,那张如旧美艳,仿佛未曾历经岁月的脸却仍旧能笑。
“娘亲如今很恶心么?”她问,被藤蔓缠绕着的手抚上他面颊,触感生腻,那动作却极温柔。
寻洛脸色青白着,抿紧了嘴唇,脸上瞧着平静,整个身子却不可抑制地一直在颤抖。
天萝的手抚至他唇角,将他方才吐出来的血迹抹净了,笑道:“好孩子,你怎么来得这般迟?再不来娘亲便要死在此处了。”
怔了半天,寻洛才开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谁将你关在此处的?”
天萝闻言手一紧,寻洛下巴顿时发出咔一声响。
他眉头未曾皱一下,只是顺着她力道,微微抬起了下巴,垂眼看着她,不死心地问:“谁?”
“你要替娘亲报仇么?”天萝问,手下松了劲,缓缓抚摸着他下巴,“娘亲是不是弄疼你了?”
寻洛胡乱地摇摇头,一动便引来一阵锥心的痛。他如今四肢皆被制住,整个人反抗不得。
天萝见他反应,轻笑一下,声音转瞬带上了点伤感的意味:“你便是如此,自小我问什么,你都摇头。你就这般害怕我么?”
她眼里忽地蓄了泪,寻洛一怔,愣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缠绕自己的藤蔓越来越紧,胸口处已在发痛。艰难地垂下眼,只见自己下身,与天萝一般渐渐被藤蔓缠裹住了。
浑身冷汗顿时便起了。
“娘亲。”他喊了一声,感受到身上的缠绕松了一瞬,又跟着紧起来,他于是提了提声音,沙哑着嗓子喊,“娘亲,你见过梅寄了么?”
天萝一怔,寻洛又道:“梅寄,你的另一个儿子,我的弟弟。”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寻洛惊讶地发现是天萝在流泪。她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哭还是笑,道:“我见过,我怎么会没见过。”
这反应让寻洛心里又一紧,莫非是梅寄将她锁在此处的?
“是他么?”他轻声问,“是他将你锁在此处的?”
天萝摇摇头:“自然不是,可他当时真的想杀了我,你知道么儿子,他想杀了我!他想杀了他亲生母亲!”
寻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又剧烈地颤抖起来,小声道:“不是他想杀了你,是你想杀了他。就像此刻一样,你想杀了我。”
天萝闻言仰天大笑起来,笑了半天才赞:“真聪明,不愧是我儿子。我遭蛊虫反噬,怕是一辈子要待在此处变作一堆枝条了,得要至亲之人的血才能救。你那好弟弟啊,竟给我吃了令蛊虫休眠的药,若不然我早找着你了。”
“儿子。”她忽地敛了笑意,又捏起寻洛下巴,仰头却似在俯视,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道,“你来替我吧,娘亲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