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落雪是冰冷的,夏歌却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的心更冷。
她声音嘶哑,又没力气,没有人理会她。夏歌死死抠着朱门上的铜扣,感受着凄冷的寒风,听着远处野狗的嚎叫,一瞬间忽然有种人事不知的茫然。
她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
里面为她挨鞭子的人,又是谁啊……
“啪——”
“啪……”
“……”
一鞭,两鞭,很多很多鞭……
“啧啧,打死了可不好了,真是晦气,扔出去!”
门开了,夏歌一个不防跌进去,却又被人狠狠踹出来,“哪里来的乞丐!叫什么叫,来一个偷吃的就算了,蹲在门口见鬼呢!看着就心烦!!”
被人踹到了肚子,本来就空无一物的胃部更是痛的让人屏息,可是回过神的夏歌已经顾不得了。
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伴随着门开,被人扔出来的,在厚厚雪地上,浑身都是血的小姑娘。
白雪冰冷,夏歌捂着肚子,踉踉跄跄的爬到了豆豆身边,“豆豆,豆豆……豆豆——”
浑身是血的女孩神智模糊,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狠狠推开了夏歌,然后爬起来向小破柴房的方向走,然而没走几步就又摔倒在了地上,流血的伤口撕裂,血流不止,夏歌跑到她跟前刚想要把她扶起来,却听到了她嘶声道,“你是谁,你走,别碰我,我要回去了……”
似乎是没有看到她,豆豆一向温柔甜软的声音变得嘶哑,像是伤了声带,也带上了夏歌从不曾见过的凶悍,像是在绝望中的小兽,拼命的维护着自己最后一点明光。
夏歌怕碰到她的伤口,也怕她更加挣扎,忍着胃痛,声音嘶哑到变形,“——你不能动了,你别动!我走,我走——”
夏歌不敢碰她,只能往后退,退了好几步,也许是感受到了对方的退缩,豆豆抿着唇,血从额头慢慢滑下来,她却不管不顾,她慢慢的起来,通红的脚丫踩在雪地上,踉踉跄跄的往前走,“我……要回去了……”
雪地s-hi滑,豆豆走了几步便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夏歌心猛地一揪,想要去扶,然而手却被豆豆猛的拍开,“别,别碰我……”
她声音嘶哑,隐约带着哭腔,“双双要死了……双双不能死呀。”
“双双……”
她在跪着往前走,一步一个血印。
她在念她的名字。
痛苦又温柔。
像是一桶凉水,从头浇到尾,夏歌僵硬在了原地。
——夏歌其实一直觉得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在鬼门关走过,那次要命的车祸醒过来的时候,她也是想要好好生活,带着弟弟好好生活的。可是她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变成了一个小乞丐,饥寒交迫,回家无望,举目无亲。
她就想,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就活着,活不了就死了算了,反正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根本看不到回家的希望,也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在哪里——在这里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一个小乞丐的死活,没有人在意她是活着还是死了——而且死了说不定撞大运能回家。
她想,与其无望的活着,不如潇洒的死去。
可是现在,夏歌看着这个人跪在冰冷的雪地上,浑身是血,一声一声的唤她在这里的名字,说,不能死。
——双双不能死。
“为什么?”夏歌看着那个匍匐着往前爬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了,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最后跪在了豆豆的面前,按住了她的肩膀,泪流满面——一种莫名的愤怒涌上心头,夏歌声音嘶哑的吼道,“她不值得啊!”
她那么糟糕,做夏歌的时候活的随意,做双双的时候活的垃圾——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你这样拼命?!
“值得……”豆豆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兽,她愤怒的睁大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说,“你是谁?!你凭什么问我,我告诉你,只要是双双——就值得!”
——要是双双,就值得。
这一巴掌不疼,因为对方没有力气。
对夏歌而言,却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她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现在,不是夏歌,她是双双。
她是可以随意决定“夏歌”的死活,却没有权力结束“双双”的人生。
无论是无望,还是有为。她用了她的身体,就有义务,背负着她的一切活下去。
她没有权利结束任何人的生命,从她用了双双的身体后,她就不是夏歌了。
她不是夏歌,不是垃圾,不是蝼蚁,是豆豆唯一的朋友,双双。
——所以,她要活着。
“我是双双……豆豆,我是双双。”
豆豆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漆黑的眼睛明明映着她的脸,然而里面只有一片茫然,“双双?双双在这里?你是双双?为什么黑漆漆的……我为什么看不见……我刚刚……打了你吗?”
“疼不疼?疼不疼?对不起双双,我不是故意的!”
豆豆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不到,我以为是鬼,我以为是鬼要来抓我走了,我听到好多奇怪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没关系,没关系,不疼,一点都不疼,豆豆的手特别软……”
夏歌一边说着,一边颤着手,慢慢的摸向豆豆的后脑,果然是一手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