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依然鸦雀无声。
众人被这一结果刺哑了嗓子。
组长硬着头皮说:“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我们不可能再找出另一种可能性。证据和分析过程都在这里,如有疑问请自行翻看。两名死者的尸体我们最多保存到明天上午,十点前没有通知我们会火化尸体,如果你们对尸体另有安排,请在明天上午十点前通知我们。”
他说完话就站起来,似乎是想带着人赶紧逃走,可是一站起来,看着满屋子坐的站的黑压压的人和这些人黑沉沉的脸色,咽了口唾沫,这才发觉处境不妙,他们无路可走。
幸好这时潘慎之发话了:“让出路。他们只负责搜集证据、分析案情,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跟他们没有牵连。”
人挤人,肉贴肉,硬生生让出一条窄路来,这几名警察紧密排成一队,在两旁人紧盯的视线中逃出死寂的会议室。
潘慎之说得对,所有的事都和这些警察是没有任何关联的。他们只不过是把所有证据铺开,再串联出事实。
可这个事实,委实太过恐怖。
潘慎之自己天天没好脸,却也不乐意一直对着一屋子如丧考妣的年轻人。他指派一名学生把警察留下的文件一张张分发后,又让拿到纸的人按照页码念出纸上的内容,等最后一页念完就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独独留下邢博恩。
在这么多人中,邢博恩的脸色算是比较正常的。
潘慎之问她:“你知道黎翰之做的事情?”
邢博恩并不能确定潘慎之是否有其他身份,便回答道:“我认识四十八号,我不相信他会无故杀人。”
虽然没说实话,但也不是谎言。
潘慎之点了下头,不相信四十八号无故杀人,那就是相信黎翰之先对四十八号做了什么。
“你还不算太迟钝,能主动发觉黎翰之的本质与他表现出的不同。”
邢博恩默默不语。
潘慎之道:“现在已经很清楚了,黎翰之是制造病毒的那个组织里的人,我希望你能冷静客观地对待这件事情,一如既往地发挥你的才能,为人类的生存做出贡献。你能做到吗?”
邢博恩:“我能做到。”
“显而易见,黎翰之的死给负四层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虽然是负四层实际上的负责人,但是研究所的情况你应该了解,我并不适合代替他的位子,所以我需要一个原本在他那一派的人接替他主持负四层的实验安排,我相信,你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邢博恩犹豫道:“我到这里还不到两个月,资历也浅,恐怕做不好这个工作。”
潘慎之皱眉很不高兴地看着她,片刻后长叹了一声,眼神疲惫:“你说,我可以信任谁?就算我一直知道黎翰之沽名钓誉,假仁假义,我也从没想过他会是那个组织的人。你说,负四层里还有多少卧底?你看着那么多熟悉的面孔,以为你们在共同奋斗,结果其中有一个,甚至几个人,都虎视眈眈。”
邢博恩感到有些冷,抱住了胳膊。
“相信你,比相信别人风险小一些。”潘慎之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知人知面不知心,共勉。”
潘慎之离开了,邢博恩一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忍不住瑟缩两下。
是真的冷。
她依稀记得有别人也对她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潘慎之也这么提醒她。
人心就这么难知吗?
她冷得有点发抖,赶紧也走出了这间会议室。
谁知来到外面,发现气氛并没有变化,一样的冷。
人们的脸上都笼着一层灰色,眼神飘忽,好像陷在梦魇中出不来。
黎翰之惨被吃掉,负四层人心惶惶。
黎翰之死得活该,人心更加惶惶。
原本就有些阴冷的负四层现在冷得简直可怕。
邢博恩低下头抱紧胳膊,匆匆穿过稀稀落落的人群,打算去找点温暖。
见到丘杉的一瞬间,邢博恩就舒展开了身体。
她走进隔离间,舒了口气,紧挨着丘杉坐下说:“今天好冷。”
丘杉张开手臂把她抱了个满怀。
邢博恩:“这次公开实验很顺利。实验结束后开了个会,警方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丘杉并不好奇结果是什么。
“潘主任希望我接替黎教授,管理负四层的一部分试验安排。”
“你不想答应?”
“我觉得我太年轻了,而且……”邢博恩皱了皱眉,黎翰之的事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令她很难对人建立信任,一旦她进入领导层,她就必须擦亮眼睛去努力分辨每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这感觉就好像一脚踩进不知深度的黑色潭水中,让她有点慌张。
但是很快,她说道:“我会答应的。”
她明白心理阴影只是暂时的,而机会稍纵即逝。她想要变强。黎翰之能暗中做那么多事而不被发觉,不正是因为一个身份吗?如果她有了这个身份,她就有更大的资本保护丘杉。
丘杉解开她的头发,把脸探进垂顺的发丝间蹭了蹭。
“你说,负四层里还有多少卧底?”
潘慎之问她的那个问题,她又拿来问丘杉。
“很多。”丘杉说,“可能只有你不是。”
邢博恩严肃道:“我是很认真地问。”
丘杉说:“三四个,七八个,都有可能。你又没有火眼金睛,当面看见也认不出来,所以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都是卧底。”
邢博恩心里忽然有点累,于是一下就懂了潘慎之眼里的疲惫。她连坐着都不想,轻推了丘杉一把,丘杉顺着她的力气揽着她躺下去,两个人把单人床占得满当当。
丘杉摸着邢博恩的头发说:“一个人总体好,也不一定能全信,一个人总体不好,可能也会帮你一把。相不相信,不单看人,还要看事。有人对朋友掏心掏肺,做生意黑心黑肺,有人反过来。就算没有病毒,你相信的人也不全都可信,谁都会被骗,还有人被骗了一辈子。现在的情况其实没有多糟糕,只是太赤-裸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