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杉心说那可不见得,嘴里问的却是:“不来见我吗?”
邢博恩说:“如果有休息时间,我就来一趟。”
丘杉又问道:“如果没有,休息时间呢?”
邢博恩看见她眼里的笑,抿了下唇,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那我就在吃饭时间过来。”
丘杉点头说好。
先前是觉得自己像个留守妻子,现在她又觉得自己像个全职太太了,盼着那口子回家来一块吃饭。
接下来,邢博恩又絮絮叨叨跟她说了些实验总结与负四层整体工作动态,丘杉毕竟学过生物课,脑子也不笨,连蒙带猜加上联想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半个小时眨眼就到了,邢博恩站起身,单手握了下丘杉的肩膀,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虽然留恋与丘杉坐在一起聊天说话的时间,可是在大实验室里,解药效果测试还在进行,那三名实验对象的身体也许正在发生变化,这是她的职责,她必须亲眼看着。
六号实验室的位置相对大实验室较偏,邢博恩脚步匆匆,走了不久,迎面过来一位同样匆忙的研究员,邢博恩微微偏头看去,觉这人有点眼熟,隐约记得是潘主任手下的人,那人也认出她来,两边都当作没见,各自低头擦肩而过。
再往前走,碰上的人便多起来。
有些是潘慎之的人,有些是黎翰之的,只不过就算是黎翰之手下的人,也很少会有停下来和邢博恩打招呼的,几个是真的忙,另几个则是因为丘杉而对邢博恩有了偏见装作很忙。
邢博恩若无所觉,径直走进了黎翰之所在的大实验室。
她一进来,陈恬园就向她招招手。李知哲注意到陈恬园的动作,也转头看过来,朝她礼貌地微微笑了一下。
邢博恩略一犹豫,对李知哲点一下头,然后走到陈恬园身边站着。
她是最后一个轮换去休息的人,其他人都已经休息回来。
透明玻璃将八位研究员与昏迷中的三名实验对象分开,那三名实验对象皆躺在手术台上,手脚脖颈已被固定,身体连接监测设备,玻璃这边的人可以随时调阅电脑端记录的数据和绘制的示意图查看进展。
站在玻璃前看了一会儿,三名实验对象没有苏醒的迹象,邢博恩去查看这半小时的监测图像,发现三十二号在十七分钟前发生一次微弱心跳,十六号和七十八号的心脏还没有动静。
邢博恩回到陈恬园身边,与另七位同事一排看着对面三张手术台,捣碎沉默粘合时间。
时针转过的扇形面积被粘成一团,没有人关心到底过了多久,没有人说困,也没有人离开。
直到三名实验对象都有了第一次心跳,直到三十二号首先睁开了眼睛,在场的八个人共同见证了解药的诞生,不论彼此熟悉还是陌生,他们互相击掌庆贺,脸上的喜悦如出一辙。
与其余人不同,作为地位最高资历最深者,黎翰之只是背手而立,和蔼地笑着,看面前几人或挥拳、或压低声音欢呼、或擦去激动的泪水。等到气氛渐渐不那么热烈,黎翰之才出声道:“我正式宣布,初代解药研制成功。”
领导发表讲话,下面自然鼓掌。
黎翰之颔首,接着道:“之前我说过,无辜的感染者是我们的同胞,在保护未受感染人类的同时,我们也有责任帮助感染者恢复健康。现在我们已经证明,尸化病毒感染者是可治愈的,所以我决定成立一支小组专攻解药研发。你们愿意加入吗?”
七人都说愿意。
黎翰之道:“你们是负四层最为优秀的研究员,需要你们的地方很多,这支小组才刚起步,不能占用太多宝贵资源,所以四个人就足够了。你们之中谁有更想研究的方向,请自由提出。”
这话说完,就有两人举手,自愿不参加小组。
黎翰之将剩下五人看过一遍,点名说:“博恩,恬园,戴奇,杨茂展,你们四个成立小组,这边结束以后我给你们安排新实验室。”
正说着,他抬头一看,有些惊讶:“都已经过八点了,早饭开了,你们商量商量,想吃早饭、要休息的轮流去吧,这里不断人就行。”
话音一落,李知哲往前一步,声音清晰:“请问黎教授打算怎么安排我?”
刚才李知哲并没有举手,而黎翰之点人的时候,五个里点到四个,单单他一人被落下了。
黎翰之面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道:“知哲啊,真是,这我真是……很难开口。当年你做我的学生,我对你就很看好,几年过去你水平大有提高,我却老了,这些天我有时觉得力不从心,我想着你我配合默契,我就存着私心,想让你做我的助手,协助我实验……”
黎翰之的老脸有点发红,好像因为那点私心被迫当面揭穿所以十分羞愧,话也说不下去了。不过这语气情形不像他曾是李知哲的导师,倒像反过来了。
李知哲恍然大悟,立刻说:“对不起黎教授,我是看只有我一个没有安排,心里着急,话没经大脑就说了。您愿意让我当助手,我太高兴了。”
往日师徒执手相看,其乐融融。
与此同时,陈恬园和邢博恩已经商量好去吃早饭,戴奇和杨茂展决定到宿舍睡半小时,先前举手的两人希望把握最后的时间,留下观察实验对象。
黎翰之年纪大,体力有些支撑不住,回了办公室休息。
李知哲先是在实验室整理打印了一些数据,然后带着整整齐齐的一叠纸离开实验室。
他慢悠悠地走着,路上与相遇的人微笑致意,走过不透明实验室,再走过透明实验室,最后他来到一间办公室外。
李知哲将那叠纸放于左手,接着抬起右手,轻而又轻地敲了两下。
门内传来一声:“请进。”
李知哲便面带微笑推开门,与办公桌后端坐的人对视半秒,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他的脚步轻松,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坦坦荡荡,胸有成竹。与他相反,办公桌后那人的眼中的镇定随着他的走近而有了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