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不再过问慕云的事情,大概他们也明白了,就算再操心,也抵不过命里孤独。慕云命中独身,强求不来。有谁可以抵得过命?那是在每个人一出生时,上天就安排好的。期待能改变命运的,或许只是幻想上天的一个眨眼。
偶尔慕云也会看看自己右掌心错落交叉,密密麻麻的曲线,发现傅伯伯终于说错了一件事情,傅伯伯说此生自己注定被俗事纠缠,不得清净。但是自从陈云飞死后,那些俗事都远离慕云了,陈云飞做到了,他真的把慕云所有的烦恼都带走了,慕云每天过着修女般的生活。清心寡欲,无求无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不过如此吧!
陈云飞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北海道的冬季很长,漫长的冬季里没有樱花可以欣赏,玉兰也没有绽放,慕云就只能对着门前的雪山发呆。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樱花开,樱花残,塞雁高飞人不还,徒留风月闲。
漫长的冬季,漫长的夜,有时候慕云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为什么觉那么少,而夜晚那么长,夜长人不寐,一晌贪欢都不可得。晓月坠,宿云微,无眠至天明。本是鸳鸯连理枝,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漫长的夜里,慕云无事可做,只能数着天上的繁星,一颗,两颗,三颗……窗外那一片天空的星星不知道被慕云数了多少遍,可每次数的结果都不一样,慕云也便有了理由,一遍一遍的数下去。每次数到天亮的时候,她都会浅笑一声,慕云,你又数错了,今天晚上可以重数了。慕云从来不敢去想:是自己故意数错的?还是天上的繁星真的数不清?
有人说人死后就变成天上的星星,有时候慕云也会在那些星星中仔细寻找陈云飞的影子,祈祷着陈云飞在天上过得很好,但又祈祷陈云飞不要和身边的其他星星走得太近。因为总有一天,她也是要变成星星的,只希望到时候偶尔的轨道运行交错中,她和陈云飞可以有一个眼神交汇的瞬间。
若是阴云密布的夜晚,没有星星可数,慕云便会起身到书房,抽出一卷诗书,细语低吟,像是陈云飞就在她对面坐着,专心听她读书一般。书读得累了,就在美人榻上小憩一会儿,感觉陈云飞就在身边,那梦里尽是来日两个人相见的场景。
北海道漫长的冬季里总有白雪的身影,它们纯洁无暇飞舞的样子像极了从天上飞下来的一个个精灵。不,它们就是从天上飞下来的精灵,精灵落在房檐上,结成冰凌,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又化成水滴。在寂静的夜里,一滴一滴,声声到天明。这个时候慕云会暂时放下星星,数着滴声到天明。滴声哀怨,慕云不知道那滴滴声是愁声?还是数不尽的相思声?
漫长的冬季,漫长的夜也就这么过来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到樱花绽放的时候,慕云都会对着夜空的星星低声说:“云飞,离我们相见又近了一年呢,你开心吗?等着我,我很快就来和你相会。”一年一年,时间也过得飞快。
浪花有意千里雪,樱花无言一队春。又一年的北海道花季开始了。其实北海道的樱花没有富士山的漂亮,但是因为北海道是最晚凋谢的,所以还留恋樱花的人们也会追逐到北海道,留恋最后的樱花。
慕云不用出门,就可以欣赏樱花,但是每年樱花盛放的时候,慕云都会离开“恋云居”一阵子,去富士山,沿着当年陈云飞带自己欣赏樱花的足迹,再重新走一遍。一路向北的旅程,和熟悉的旅店、餐馆伙计打着招呼,也算是替陈云飞谢谢那些伙计们的用心。
只有那两个月,慕云是不在“恋云居”的。每天和樱花待在一起,抚摸每一棵樱花树,但不会对樱花说话,怕樱花知晓她的思念。郎君已乘黄鹤去。深心无处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人间四月芳菲尽,五月转眼就到了。北海道也已经暖和起来了,又一年漫长的冬季结束了。这天的黄昏,慕云依旧倚着门,四十五度看天空。花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欲问孤鸿向何处,可传相思诉情游。
看着看着,天边的晚霞中似乎有一个人,慕云努力睁大了眼,看见陈云飞踏着七彩的晚霞,自天边而来,笑意盈盈伸开双臂,像是要迎接慕云一样。慕云高兴极了,连忙伸出双手,浅笑倩兮:“云飞,是你来接我了吗?”
陈云飞从那片七彩晚霞中走下来,来到慕云的面前,微笑着说:“是啊,慕云,我来接你了,你高兴吗?你愿意跟我走吗?”
慕云欢笑着,大声说:“云飞,我愿意,我愿意,我等你很久了。”
“那就闭上眼睛,和我一起走吧。”
49.朝阳之美
慕云微笑着踏上那片晚霞,依偎在陈云飞的肩膀上,又闻到熟悉的味道,触摸到陈云飞温暖的胸膛,慕云开心极了,闭上眼睛,任凭陈云飞带着自己在天空翱翔,耳边是呼呼地风声,那也顾不得了,只要陈云飞在自己身边,自己什么都不怕。
慕云随着陈云飞来到一个依山傍水的幽谷,那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幽静祥和,像个世外桃源一般。可是就在慕云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对啊,自己刚刚明明倚着陈云飞的肩膀的嘛,慕云大声的呼喊:“云飞,云飞,你在哪?你不要在和我玩捉迷藏了,我害怕。”
谷中除了慕云的回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慕云不甘心,好不容易陈云飞来接自己了,怎能把他弄丢呢?她在那个地方来来回回找个三遍,可是还是没有看见陈云飞。就在慕云茫然无措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像是在叫自己的名字,慕云一阵欣喜:云飞,别让我抓到你,你会死的很难看的。
慕云转过身,刚想大声呼喊陈云飞的名字,发现眼前的根本就不是陈云飞,而是数度在梦中出现的老婆婆,慕云很奇怪,老婆婆不是在河边煮东西吗?怎么会来这个幽谷呢?这个幽谷可是陈云飞带自己来到这里的,老婆婆怎么会知道这里呢?
“姑娘,你还不明白此地和前方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个老婆婆真是奇怪,每次都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慕云也不知道答案啊,此地和前方有什么不一样?此地和前方能有什么不一样?慕云要了摇头,不知道老婆婆为什么要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
“姑娘,这个谷名叫‘望空谷’,因为这个谷的天空是最美的。”
“真的吗?我都没有发现啊。”
听老婆婆如此说,慕云赶忙仰起头看天空。果然天空清澈透明,湛蓝如海,有几朵白云浮在其上,静美极了,就像汪洋的大海中浮着的一个筏子一样,海是安静的,筏子也是安静的。海中没有波涛翻滚,筏子静如婴孩。海面偶尔飞过的几只飞鸟轻拂海面,飞向天空。突然天空中的几朵白云不见了,仿佛是追寻那几只海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