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运兵车里,很多人在做着和林池一样的工作,被保养得极好的枪支在这一刻被拿出来继续保养,漆黑的枪身已经发亮了,但仍旧被小心检查着,仔细调试着。
事关生命,这些看起来没有多大意义的小事,很可能会成为决定生死的大事。
林池她们小组有八人,季简优、王朗、蒋莎莎、文禾渔以及林池都是女孩子,还有三个男人,那把沉重无比的加林机枪就是其中一个叫做刘傲的男兵的武器,刘傲身高两米,肌肉快块突起,七连一开始都找不到符合他体型的军装,乍看之下,他更像是一头熊而不是一个人。
也只有这样的体型、这样的力量才能单手拎起加林机枪轻松在战场上活动,否则,这种重机枪一般只用于战壕的坚守战中。
还有一种特殊情况。
机甲的左臂配备的机枪也是一把加林机枪,原本应该是激光炮,但激光炮太费能量,缺乏续航力,所以这两年,原本被推翻的机枪又重新用在了机甲的武装上面,林池对加林机枪并不陌生,因此对于能直接抱着加林机枪使用的猛人就更为佩服。
不过在其他的很多方面,她的这名队员其实佩服她多一点。
“队长,要抽烟吗?抽根烟会好一些也会精神一些。”汽油味不好闻,很多士兵都选择抽烟以暂时屏蔽那种味道,只是当烟味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对于那些没有抽烟的士兵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察觉到了林池不同以往的沉默和僵硬,还以为是她不习惯这味道,季简优凑到林池身边递了支烟过去。
只是又被林池拒绝了。
“正规部队也不禁止士兵吸烟呀队长。”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季简优低低嘟囔一声坐了回去,紧紧贴着车厢随着卡车的颠簸而摇晃着,尽量减少自己的活动,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林池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脑海中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真的要和帝国开战了,她真的能将自己枪中的子弹射进帝国士兵的身体里吗?本质上,她是一个帝国人,并且是被帝国无数人所奉养的帝国皇女,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将枪口对着她曾经的子民呢?
这个在从前一直被她下意识地忽略了的事情,突然摆在了她眼前,成了不能绕过去的问题。她是帝国人,不是联邦人,此时却要代表联邦和帝国打仗。而士兵是无辜的,无论是联邦士兵还是帝国士兵,他们都只是为国家而出生入死,可是对于那些告别帝国、在星际中航行数月只为给帝国开疆扩土的士兵,她非但没有一丝帮助,反而还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和他们成为敌人。
这怎么可以?
从这一刻起,林池的心乱了。
发现自己居然需要靠着帝国士兵的鲜血去完成自己的最终目的,她失去了拿枪的勇气。
前方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呢?无意识的摸着手中的军.刺,林池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泛着化不开的忧愁。
是成为国家的罪人,还是成为林氏皇族的背叛者?她不能杀死周瑾的话,林家三百余口人的血债要怎么算呢?而她如果要活跃在战场上,等待杀死周瑾的机会的话,又要踩着多少名帝国士兵的鲜血往前走呢?
第61章 .味道(下)
天色大亮以后,林池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将她的队员们的尸体火化了,一条条浓腻的黑烟盘旋着升上天空,属于人的躯体逐渐消失在烟雾中,只留下几捧灰白的骨灰。
从空间手镯中找出曾经装过抑制剂的空试管,洗净弄干后,她把这些骨灰分别装入试管中,用随身携带的战术笔一一写上他们的名字。她不知道联邦人是否和帝国人一样十分重视人死后的安葬事宜,但既然她在乎,那么她就要做这件事。
如果有一天能够回到联邦城市里,她想要将这些战友带回他们家人身边。
这项工作花了不少时间,主要是火化需要的时间长,等林池终于弄完这一切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夕阳的余辉洒落在山林间,昨晚被惊走的鸟儿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飞了回来唧唧地鸣叫着,叫得人头疼。
而在这时,从尸堆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喊声:“皇女殿下......”
既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既陌生又熟悉的帝国语。林池怔了怔,转头看了过去,横七竖八的尸体中,一个帝国士兵朝她这边微微抬头,脸上还有鲜血,看起来十分凄惨。
但他的眼睛是明亮的,甚至是狂热的,他应当是受了重伤昏迷过去,却被战友误认为已经死去,直到刚刚才醒转过来。
虽然林池穿着联邦士兵的军装,但那明丽的容颜在橙黄的夕阳下十分清晰,这些年林池虽然长开了很多,但依旧有少时的轮廓,此时这名帝国士兵只是一见到她就认出了她,并且因为这而狂喜。
他是元帅手下的一名亲兵,因为曾经参加对林池的搜捕工作,所以也是极少数知道林池逃到联邦的人之一,此时他见到林池,虽然因为对方身上所穿的军装而有些诧异,但深埋在骨子里的忠诚仍旧令他十分高兴。
严格说来,他效忠于元帅,虽然对于皇族并没有多少恭敬,但第五皇女殿下不一样,她是元帅的妻子,也是他们必须要效忠的主母,因此他看向林池的眼睛里,露出的尊敬是真的尊敬,那高兴也是真的高兴。
身体上的重伤被他完全忽视过去,林池的回应更使他感到高兴,见到林池过来给他包扎伤口,他几乎要快乐得晕厥过去,可从伤口上不断传来的剧痛又使他只能保持清醒。
“殿下!您不能活跃在战场上,此次帝国来的都是精锐,您不能有一点损伤。”在雨林中赶路好几天,这名士兵的下巴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憔悴,他身上都是血,右胸破了一个不小的洞,子弹深深镶嵌进去,但是居然还没死。
而看起来,比起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更担心林池的生死。
“别说话,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许久不用的帝国语从林池口中说出时已经有了生涩的味道,但几句话过后便流畅的和曾经无异,母语,这是和本能一样早已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也是充满了回忆的东西。
无论那回忆是痛苦还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