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田佳琪就说:“老师,许梓然真的生病啦,她感冒很多天了。”
许梓然偷偷在衣袖上把嘴唇搓干,耷拉着嘴角令自己显得憔悴,抬头对数学老师说:“我就是有点头晕,应该趴一会儿就好了。”
数学老师大概头一回招架这么高超的演技,一时面上露出点犹豫。
就在这个时候,裘郁柔开口道:“年老师,许梓然真的生病了,我昨天还送她去医务室了。”
这一下,数学老师终于信了,急道:“怎么回事的,去过医院没有,快点,送去医院!”
这么说着,匆匆忙忙地拉着她赶出去,竟然连考试都不管了。
许梓然一时有点懵逼,在心里大呼糟糕——她好像玩大了。
这一刻,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裘郁柔也拉上——毕竟她万一去了医院,那能力值不知道得扣多少了。
许梓然不知道,因为非典的关系,早上学校才刚对老师们下了通知,让她们严肃对待班级里每一个感冒发烧的学生。
许梓然这一下,算是正撞在枪口上了。
但是许梓然很快放松下来,因为她知道非典的症状是一定会发热,而她肯定没有发烧。
在医院里第一步肯定是量体温,而她体温正常,会很快被放回学校,但是这么一来一回,就肯定来不及考试了。
她在心里合计着这一切,都忘记了她还紧紧抓着裘郁柔的手腕,直到赶来的班主任说了一句:“怎么还拉着别人一起来了。”
裘郁柔满脸茫然,看了看班主任又看了看许梓然。
许梓然有点心虚,表面上却一脸害怕地看着裘郁柔说:“你陪我一下吧。”
数学老师便说:“管这个干嘛,既然是同桌,一起去测一下体温。”
果然,许梓然先又被带到昨天那位医务室老师那测了体温,体温结果当然是正常,老师却还是担心,便带她去了医院。
带她去医院的是班主任,这个三十来岁的理科男,现在在许梓然的眼中就是个同龄人。
因此许梓然看出来,对方在一边安慰她不要紧张的时候,一边自己其实紧张极了。
见班主任都那么紧张,许梓然顿时想起被她拉来的裘郁柔,人家一个小姑娘,这也算无妄之灾了,于是她连忙充满歉意地对裘郁柔轻声说:“我真不是非典,对不起。”
她以为裘郁柔一定害怕,说不定还会怨上自己,因此一边说抱歉,一边偷偷看裘郁柔的神色。
没想到,裘郁柔倒是已经淡定下来了,她甚至一脸平静地对许梓然说:“你不要害怕,你肯定不是非典,昨天我看着你测体温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这么副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的样子,莫名有点后来的影子,让人觉得充满了安全感。
许梓然一时陷入回忆,便没有说话,裘郁柔却以为她不相信,便又补充了一句:“我妈妈说的,我们这儿绝对还没有非典病例。”
这么说着,有些笨拙地握住许梓然的手,坚定地握了一下。
手指比许梓然的更凉,手心还有些微的冷汗。
许梓然便知道,其实裘郁柔也在紧张。
可是明明那么紧张,为什么还要安慰她呢?她们现在的关系,连关系要好的同学都算不上呢。
许梓然用余光偷偷看着裘郁柔的侧脸。
阳光下少女的脸颊上有着细小的汗毛,白皙的脸庞上,淡色的嘴唇正紧紧地抿着。
她将紧张隐藏起来,是不是为了抚慰此刻应该更紧张的自己呢?
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和未来许梓然认识的那个裘郁柔很不一样,虽然有些相似之处,但归根到底不是许梓然欣赏的类型,但是这一刻许梓然突然想:啊,怪不得她们会成为好朋友呢。
十五岁的裘郁柔青涩又害羞,却愿意为了别人,鼓足勇气。
到了医院后,医院里的医生听闻是学生在教室里发病,一时气氛严峻,但是测了体温后,就都安心下来,一时拍着胸膛,还怪起老师们小题大做。
“放心,没有热度就肯定不是那个病,就是小姑娘贪凉,感冒了。”
年纪大点的女医生还教训许梓然:“衣服穿那么少,现在不怕,以后你就该后悔了。”
许梓然讪笑着点头,被班主任再次塞回车上,送回学校。
这一回,班主任显然轻松下来,又恢复了平时那个模样,一边开车,一边还开起了玩笑:“我看你是不想考试装病吧啊?我听说你们在数学测验?”
许梓然瘫在椅背上装作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实在担心,自己一说话就会破功。
不过总算把这个坎过去了,许梓然回到学校看见因为放学已经走空的教室,深深松了口气。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夕阳将被从门口涌进的风吹起的窗帘染成橘黄色。
放学以后的教室安静极了,值日生用湿抹布擦干净的黑板还有一片潮湿的痕迹,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写着“喜迎开学”,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将桌子拉出长长的影子,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垒满了高高的课本。
如果不是细小的尘埃在橘黄的夕阳之中浮动,这画面像是一帧静止的青春电影。
许梓然突然想起高三最后一年她告别学校的时候,装着满满的一堆书从学校运回家里,灼热的阳光照在她的背上,她向身边的田佳琪抱怨着什么。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问她考的怎么样,脸庞在逆光之中,看不清楚模样。
高一高二的后辈从楼上的走廊里看着他们这群回家的高三毕业生,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憧憬和向往。
那个时候的许梓然她……
是很得意地冲这些后辈的挥手,满脸笑容地来展示自己终于脱离炼狱,浴火重生,迎来新生活。
讲真,她那个时候对高中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倒是后来大学毕业的时候更难过些。
然而很多年后她回忆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在这一天起就结束了高中生涯,被时间的洪流推攘着往前走去,于是她回过头来,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