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一直保持沉默,但也受不了这种无望的沉默,用两只手紧紧地夹着外套前面,站起来眺望远方。
也就是这一望,他看到了在莽莽山林中的一队人,他们用着探照灯,艰难地往南边行去。
紧接着,不只是白松,其余两个人也都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开始以为听错了,直到白松将他们拽起来一起看向远方,才意识到那些人是来找他们的。
“我们在这里!在这边!”
他们激动地挥手,喊破了嗓子,也喊出了热泪。三个人在高地上拼命地跳着招手,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和声音去吸引营救队的注意。
于一伟招了半分钟手,才后知后觉地拿起自己的MP5,将亮度调到最大拿在手里摇晃。
终于,那队人发现了他们,立刻调转方向朝他们行来。
在看到白松他们的时候,常镇丰松了一口气,他上前问道:“家昱在哪里?”
白松鼻子一酸,立刻带着人往前走了些,将常家昱和卜震掉下去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常镇丰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
严钧也在一旁听着,没等白松说完便转过身,对营救队的人说:“有两个孩子还在下面,现在要尽快找到他们。”
专业的营救人员取了绳索套在树上,又用其他方式再加固了一下,一人顺着绳索往下,拿探照灯看了一阵,仍然没有看到人,还得继续往下。因为体力原因,对方暂时先爬了上来,犹豫着要不要再找些人上山。
严钧站在深沉的夜色里,望着看不到底的深地。
“我来吧,”片刻之后,他开口对众人说道,“我体力没什么问题,可以试一试。”
“太危险了,”常镇丰红着眼说,“要去也是我去。”
严钧将外套脱下扔在一旁,一边将绳索往自己腰上系,一边说:“我当过兵,入伍证明也在,我下去成功的可能x_ing会高一些。”
不顾其他人的反对,严钧顺着高地慢慢地向下移动,坡度很陡,握着绳索的手掌被磨得生疼,好像是破皮了。
严钧无视掉手上的伤口,继续向下,他闻到了浓郁的泥土翻新的土腥味,那是泥石流肆虐过留下来的信息。
又移动了数米,他咬着牙,用灯在下方照了照。
左侧没有,中间也没有,右侧——
一个黑色的帽子!
“我看到了,能不能再来一个人?”
半个小时后,两个孩子被救了上来,但都处在昏迷状态,营救人员拿担架将他们抬下山。
严钧始终在旁边跟着,目光几乎一刻不离地看着躺在上面的少年。
常家昱的脸上除了s-hi黑的泥块,额头上和下巴都都有两块磕伤。
刚刚将人救上来的时候,他的后脑勺也在流血,右脚踝二次骨折,只简单地做了包扎和固定。
常镇丰也在一旁跟着,嘴里念叨着千万不要有事,严钧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也是沉重。
下了山便立刻赶往了附近的医院,两个少年都被送进了手术室中。
白松他们被送回了B市,临走的时候留下方式,常镇丰答应在之后会将常家昱和卜震的情况传达给他们。
人都散去之后,严钧和常镇丰守在手术室外没多久,卜震的父母也赶了过来。
卜震的母亲是一位全职太太,三十五岁才得了一个儿子,平日里吃穿都供的是最好的。谁能料到天降灾祸,亲生骨肉生死未卜,哭得不能自已,她的丈夫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担忧着儿子的安危,心力交瘁。
常镇丰给严静打了电话之后也坐不住,在手术室外踱着步子,严钧靠着墙没有说话,半晌后走到了允许吸烟处,摸出了一根烟,但始终夹在手里,就那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的着装一向整洁,如今鞋上尽是泥土,却没有心思打理。
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严钧和常镇丰谁都没有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严钧还好些,常镇丰不一阵便耐不住惶恐地走动。等手术室的门打开,他的腿有些软,差点直接倒下去,严钧见状立刻伸手扶住了他。
医生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卜震的情况没什么大问题,手臂扭伤,轻微脑震荡,修养几天就好。卜震的父母流着眼泪谢天谢地,握着医生的手感谢半天,才陪着自己的孩子去了监护室。
常家昱的情况很不好。
“外伤不是最严重的,他的额头和后脑都受到了撞击,颅内损伤不轻,仍处于昏迷之中,接下来只能暂时观察几天,实在不行还要再动手术。”
常镇丰脸色苍白:“那会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叹了口气,面色疲惫:“这也不好说,先观察吧,如果能够醒来就没有大问题。”
常家昱被安置在重症监护室里,严钧去楼道口打了一个电话,回到病房的时候就看到常镇丰痴痴地坐在一旁。
严钧在他旁边站住的时候,常镇丰喃喃道:“絮红那时候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严钧哑着声说:“我们现在还不能灰心,刚刚我联系了一下以前认识的医生,请了他们的团队过来,下午就到。家昱是很好的孩子,会没事的。”
常镇丰用掌心捂了下眼睛,哽咽着说:“谢谢。”
“应该的。”
看着男人的眼泪从指缝中溢出,严钧沉默地递了张纸过去。
下午三点钟,严钧请的专家团队赶到,帮常家昱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仍然不甚乐观,专家仍然建议先观察两天,如果无法醒来再考虑做第二次手术。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又似乎很漫长。
常镇丰和严钧轮流守在常家昱的身边,但是躺在床上的人始终没有睁开双眼。
第三天早上,专家们确定好了第二次手术的方案,需要家属签字,常镇丰的手一直在抖,怎么也签不下来。
一落笔,可能要面临的便是生与死的博弈。
最终是严钧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过后,常家昱被推回了病房。手术过程很成功,但是他能否醒来却仍然是个未知数。
夜深了,严钧处理完必要的工作,让常镇丰去歇一会儿。
他矮身在床边坐下,病房里除了仪器发出的声响,再听不到别的,安静到了极致。
严钧垂眸看着床上的人,少年在床上躺了四天的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脸色很白,白得让人心里不安。
严钧坐了一阵,抬手握住了常家昱垂在身侧的手。他的手指冰凉,细长无力,严钧握在掌心里搓揉了人一阵,又停住了。
严钧俯下身,慢慢地靠近,再靠近。
他在常家昱的额头上亲了亲,用手捻去他脖颈上落的细小纤维,细细地端详他的五官,目光在上面寸寸划过。
常家昱的呼吸微弱,嘴唇微微张了一条缝,眉眼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无辜,就那样沉沉地睡着,无知无觉。
严钧在他耳边低声说:“家昱,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答错了,反悔了。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黑暗无穷无尽,像是永远也捉不到光,走不到尽头。
意识昏昏沉沉的,手脚无力,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走动,但是就是醒不过来。
常家昱觉得自己像是在一片迷雾中行走,除了无边的夜色,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惶恐不安,觉得无所适从,但是出口在哪里呢?
出口?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自己,他在黑暗中分辨出了一道光,那道光的尽头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不断地向前跑,脚步不停,那个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像是有人在钟上敲了一瞬,脑海中一阵嗡鸣,在那嗡鸣声中,感官也逐渐回笼。
右脚踝处有钝痛的感觉,身上好像盖着厚厚的东西,是被子吧。
蓦地,常家昱睁开了眼睛,光线瞬间照在他的眼睛上,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失了明。
慢慢适应了光线,常家昱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在一间病房。
他没来得及多想,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常镇丰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微微抬起身四处张望的人时浑身一颤。
“儿子,你醒了!太好了!”
常家昱被常镇丰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拥抱太紧,他的骨头都被硌得生疼,但是听到常镇丰喉咙间的哽咽声,常家昱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他想起来在山寨里的那个夜晚,他拉住卜震的手,两个人一起跌下了高地,再后来便只零星记得些片段,头颅被砸中后失去意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便都不清楚了。
常镇丰平复下心情,红着眼睛说:“你已经昏迷了四天,真是担心死爸爸了,还好你没事,还好还好……”
常家昱试着动了动身体,整个身体就两个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