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钧没有作声,只是接过费东递过去的烟,点燃后慢慢地吸着。
烟雾缭绕间,严钧的脸愈发看不清切。
常家昱心跳如擂鼓,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脑子里有一根弦绷直到了极点。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想起来了。
头一次见到关循,他心中就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对方一样。
“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我见过他,有印象,上次碰巧看到他和严叔叔在咖啡厅里坐着,第一眼的时候差点以为是你。”
“怎么会认成是我?”
“你们的长相和气质有点像,所以认错了。”
没错,宋梵清也是这么说的,他和关循有着一张十分相似的脸,只是因为年纪阅历不同,气质上有不小的差别,但这时候的他和年少时的关循或许更加相似。
他之所以觉得曾经见过对方,不过是因为自己日日对着一张相似的脸而已。
脑海中的那根弦绷到了极致,啪的一声断掉,耳朵里嗡嗡作响,不知是因为屋外肆虐的雷声还是因为耳鸣。
常家昱怔怔地靠在楼道口的墙壁旁,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为什么严钧会对自己那么好?只是因为恰好喜欢他这个小孩吗?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的。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和偏爱,严钧对他这么好,好得愿意委屈自己跟他在一起这么久,既要给予笑容与宠爱,还要和他欢好缠绵。
有哪位长辈会这样倾心倾力地对待疼爱的晚辈?
没有,不会。如果真是忘年交的情意,也根本做不到这一步。
所以答案只有一种,也只可能是这一种。
大门关上,费东离开了。
严钧将他送到门口,车子驶离,他折返回去,走到客厅时就看到一步步下着楼梯的少年。
严钧神色一怔,马上回过神,眸中碎光闪烁,口中的人名还没有唤出声,常家昱已经停下来,严钧这才注意到他眼眸通红,面上却没一点血色,煞白如雪。
常家昱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他紧抿着嘴唇,半晌后哑声开口:“我刚刚在楼上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他慢慢地说完,没有去看严钧的反应,常家昱将抬手将脖子上的吊坠摘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
白底上嵌着粉色的玉石,摸在手上润滑无比。他其实后来在网上查了查,这一块能够完全握于掌心的石头价格不菲,都可以在B市三环以内买一套房子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被严钧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他,可惜珍贵的情意都是假的。
常家昱抬起头,望着对面的人,轻声说:“我和关哥长得很像,叔叔第一次见我,是不是就这么觉得了?”
严钧僵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常家昱突然笑了一下,俊秀的眉眼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仔细看去,他的瞳孔中是空洞无望的情绪。
他又问:“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看着我,是不是常常想到他?你是因为我们长得相像,所以才对我这么好吧?”
严钧定定地看着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人,咽喉处像是埋着一根鱼刺,让他难以开口。
就在他启唇准备回答的时候,常家昱低下头,小声说:“如果不是,你也不用犹豫这么长时间了,我的问题问得可真多余。”
他垂着颈站了几秒,再抬头的时候眼睛比先前更红,里面像是铺了一层雾,水汽氤氲。
严钧看到之后心中剧烈一颤,常家昱已经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住,把手里的吊坠递给了他。
“这个吊坠值不少钱,我怕我还不起,就还是物归原主吧。”
见严钧迟迟不接,他走到茶几旁将东西放下,往门边走去,走了一半才想到一件事。
他转过身问:“我从叔叔这里得到过三个承诺,你那时候说,只要你能够做到就会答应,不知道还作不作数?”
严钧回过神来,目光沉痛,嘶哑着道:“当然。”
常家昱点头,一字一顿地说:“那就好,那我想许三个愿望,第一,希望我们就此分手,好聚好散,之前的事情就当作没有发生过;第二,希望我们之间不再有私交,不要打扰彼此的生活;第三个愿望我暂时也想不出来了,就作废吧。”
鞋柜的边缘硌得手心发疼,常家昱压住汹涌而上的情绪,低低地道:“不过还是谢谢严叔叔这一年对我的照顾。”虽然这样的优待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大门敞开之后,一股y-in风袭来,常家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狂风将咸s-hi的水汽冲到了面前,常家昱眼眶一热,大步往前走。
整个人的意识都变得混沌不已,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幸运的是这样狼狈的时刻得到了暮色的遮掩,眼泪从眼角落下的时候,雨水也紧跟着从天而降,倾落在天地之间。
常家昱站在汹涌澎湃,势如洪海的夜雨之中,几乎有点睁不开眼睛。
他仰起头,硕大冰凉的雨滴掉在脸上,很快又顺着下颚线滑入颈内。
常家昱混混沌沌地想,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以为的两情相悦不存在,如今连一开始的喜欢也错了。
应该是他太糊涂了吧,陷在情爱里怎么也看不清,如今再想,才大彻大悟,醍醐灌顶。
酒吧里的初吻是他霸王硬上弓,可严钧打拳的身手那么好,怎么会没有机会推开他呢?
偶尔的失神,相处时投在自己身上的专注目光,和那些好像取之不尽的温柔,原来都是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
第一次见面,他偷得了一个吻,而被吻的人却没有生气;
第一次去他的住处,只是看了看那稀有昂贵的佛珠串,严钧便说要将它送给自己,好像那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又好像他是一位尊贵的客人;
第一次给对方过生日,严静曾说他不收生日礼物,可他的礼物却成功地送了出去;
生病时的看照,出事后的彻夜守护,还有许多次的宠溺与纵容……
太不科学了吧,常家昱仰着头无声地笑了,他那时候好像都没想过这些,此刻全部都想得明明白白,才发现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美梦。
严钧和关循年少定情,双双出柜,要是没有那场车祸,又有他常家昱什么事呢?
不过老天有眼,没有绝人之路,时隔多年,他们再度重逢,严钧守着初恋情人的信物那么多年,关循也恢复了记忆想要重修旧好。
多好啊。
其实从头到尾,他都只被当成了一个影子,严钧在他身上倾注的那些感情都不属于他自己,不过是从关循那里偷来的。
最可悲的是他这个过客没有自知之明,一头扎进这段感情里,从来以为自己演的是主角的戏,到头来却只是为他人作配罢了。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只不过是在年少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x_ing格硬冷,却处处对他温柔呵护,于是就那样越陷越深,浑不知自己跌入了万丈深渊。
纷繁杂乱的思绪如火如冰,在他的意识中盘旋纠缠。
耳边是仿若永无止尽的雨水,他觉得身体很沉,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是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顶个锅盖……
第40章 第四十章
九月秋高气爽,B市连着十几日都是大晴天,学生们也到了收假入学的时候。
大一新生报到这一天,B大校门外久违得热闹起来。高年级的学生有不少在校门口接学弟学妹走流程报道,脸上皆是青春美好的笑意。
大门对面的超市门口缓缓停了一辆车。
常镇丰打开车门,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取出了行李箱,常家昱跟过去接了过来。
“拿得动吗?拿不动爸爸帮你拿。”
“不用不用,”常家昱摆了摆手,作势提了提箱子,“这有什么拿不动的,基本上都是衣服,拿不动我得多弱j-i。”
常镇丰看了看对面校门口的景象,问:“要不要再吃点东西?我看附近饭店挺多的,有一家卖虾的,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常家昱摇了摇头,将拉杆拉起:“已经吃饱了,爸你就送到这儿,我进学校了。”
“不行,还没看你进宿舍,行李放好了我再走。”
常家昱挠了挠头,无奈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些我自己都能做,你快忙你的事情吧。”
他百般推辞,常镇丰还是坚持要等他把事情办完搬进宿舍才走,常家昱只能由着他陪着自己走了一小时的报到流程。
他来得不算晚,但是宿舍里的其他人比他来得更早,三个中有两个已经将床铺好了。见了常镇丰,舍友们都友好地叫“叔叔好”,常镇丰一一应了,确定没什么事后常家昱把他送到了校门口。
“我住在这里挺好的,没什么事,你就别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