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正睡着,可也睡得不踏实,梦里是铺天盖地的雨帘,有一人站在其中,背影有些哀伤。
清晨醒过来,常家昱鼓足勇气站在窗边朝下看了看。
时不时有澄明的水珠从树叶尖儿坠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气。
光线清明中,树下只有一片y-in影,别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午夜十二点半,客厅的钟表上,秒针矢志不移地以规律的频率旋转迈进,一刻不停。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推进,李嫂的心情也越来越焦急。她下午的时候给严钧打过电话想问他回不回来吃饭,但是没有人接电话,晚上又打了两次,还是一样。一直到现在也都没有任何消息,外面雨又下得很大,她实在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急得在客厅里不知道绕了多少圈。
“叮咚——”
李嫂心脏猛地一跳,脸上立刻露出喜色,也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跑去开门。
门打开之后,看清外面的情景,李嫂惊呆了。
严钧浑身s-hi透站在门口,裤脚浸满了泥水,平整的外衣变得皱巴巴的,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他的头发也被打s-hi,几缕发丝垂在额前,背后是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雨水从额角划过面庞,又顺着下巴跌落在地。
李嫂赶忙将人扶进屋内,等走到沙发旁,严钧才像是回过神来,站直身体抽出自己的手臂,出声时声音沙哑到了极点:“我没事。”
这样子怎么像是没事,李嫂看到他嘴唇发白,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心急如焚道:“先生怎么淋了雨,会不会发烧?”
严钧抬手按了按额头,闭着眼说:“你把退烧药拿过来。”
“我还是去叫医生吧。”
严钧蹙着眉重复:“不用,把退烧药拿过来就行。”
“……好的。”
她找来药箱,倒了杯温水,严钧服了药,一步一步地上了楼进了卧室。
在门口站了一阵,李嫂还是有些不放心,进去看了看。
严钧已经躺在了床上,手臂间还抱着一团东西,她走近些才看清,是常家昱留在这里的衣服。
也是走到床边,她看见严钧的嘴唇半张半合,口中反复地念着什么,即便此时听不清切,她也在之前的许多日子里听到过,那一定是家昱的名字。
严钧带回来的那只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跑到床边,也不叫,就贴着床沿趴下,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李嫂,像是在琢磨她在做什么。
李嫂心里有些难受,但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帮严钧盖好被子,关上灯离开了。
*
半个月之后,两个月的假期结束,常家昱飞回了国外。
几天之后正式开学,新学期的开学典礼上,校长和坐镇各大学院的终身教授发表了演讲。冗长的进度走了一大半,校长再次站在讲台上时,下面的同学几乎都要睡过去了。
看到此情此景,校长对着话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然后郑重宣布:“接下来公布上学期获得奖学金的优秀学生……”
老校长的英文发音非英式也非美式,听上去不是那么清晰,所以被念到名字的时候常家昱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坐在身边的同学提醒了他,常家昱才立刻走到台前,从蓝眼睛的校长手中接过了学院特制的奖杯。
他迎着温暖的阳光,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除了奖杯,学院的教授代表还要为常家昱佩戴荣誉胸章,做这件事的恰好也就是常家昱的导师,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要求格外严苛的华裔教授。
他将胸章别在常家昱的胸前,抬头看他,脸上难得带了一点笑意,虽然稍纵即逝,但仍然让常家昱吃了一惊。
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和他对话:“很木奉,继续加油,不要给国人丢脸。”
常家昱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认真地说:“明白,我会更加努力。”
奖学金在开学典礼结束之后打到了银行卡上,放学时常家昱在附近的银行查看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
他从银行走出来,迎面碰上舍友秦明,两个人一起往公寓走。
秦明同他在一所学校,自然也是看到常家昱领奖的过程,有些好奇地问:“Kevin给你佩戴胸章的时候好像还说了什么话,他说的什么?”
不是每一位华裔人士都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感,秦明和他有着同样的血脉,但是从来不以中国人自居,常家昱也没多说:“就是些鼓励的话。”
“这样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能从他的两门课中拿到一个A真的很不容易了,我听说几年前,Kevin曾连续三年没有给任何一个学生A的成绩,很多学生都叫苦连天,不太想选他的课,可惜Kevin带的课中就有你们专业的必修课,简直是地狱般的修习。”
常家昱也笑出了声,又正了正色道:“没办法,物理学对很多人来讲本身就已经是一场地狱了,在其中也可以找到不一样的乐趣。”
秦明啧了一声,感慨那是自己无法体会的境界。
他们就这样聊着拐进了租住公寓的街道,这里是居民区,相对来说比较僻静,这一阵人也不多。
常家昱隐隐约约听到了狗叫声,竟有点像那个有着棕红色毛发的小阿拉斯加的叫声。当初因为怕牵连多了舍不得送走,将狗养在家中的几天中都没有起名字,但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和肉嘟嘟的爪子仍然记得足够清楚。
他转过头看了看,秦明问:“怎么了?”
常家昱的目光在街角看了看,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在心里也嘲笑了自己,狗肯定在国内,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送走,总之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他最近注意力和判断力好像都有些下降。
和秦明说说笑笑地进了公寓,南边的邮筒箱后飞快地蹿出了一只小狗,它有着红棕色的毛发,显得十分憨态可掬。
它想要不受拘束地往前奔跑,但脖子上拴着链子,很快就被拽住了,又委屈地转过头,看向从拐角处走出来的男人。
“嘟嘟,过来。”他蹲下身低声叫道。
被唤了名字的小家伙低头走到严钧的腿边,因为没有追到那个有着熟悉气息的人而垂头丧气。
严钧揉了揉它的脖颈,然后站起身,在空旷的街道上站了好一阵。
在那个淋过大雨的夜晚,他才无比清晰地明白,当初的行为到底给常家昱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费东劝他说,这件事不能说他做错了,因为关循的缘故而对小孩好,因为怕对方伤心而答应和他在一起。
“如果家昱并没有喜欢上你,你做的这一切其实也谈不上伤害,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他原先也这么想,以为自己只是不小心伤害到了对方,但瓢泼大雨从灌注全身,四肢发僵时,他才想明白。
他错的是把对他人的怀念变成好感嫁接到常家昱的身上,又没有以最真挚的情感答应两个人在一起。
任何一份成熟的,从内到外都足够真诚的感情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以为是出于保护的盾,实际上化作了伤人的箭,狠狠地扎入对方的心里,每一个有尊严的人都无法接受这样所谓的喜欢,更何况在常家昱眼中,他的喜欢完全是因关循而起,是虚假不实的。
纵使他现在明白并非如此,但有口难言,他已经失去了小孩的信任,以致于现在步步维艰,连靠近都太难。
可是严钧明白常家昱对自己的重要x_ing,他将公司丢给可靠的下属管理,只身一人带着送了人又被退回来的狗来到这里,只想寻求最后的一点可能。
常家昱那天言辞凿凿地告知他自己已经有了另外一段感情,那时候他喝醉了,什么都分析不出来,可后来再想,却觉得不对。
他那时候说话并没有直视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一年,严钧怎么会不了解对方,每当他心中没有把握,感到心虚的时候,说话就不会直视人的双眼。
或许,他还有一丝希望,也没有浪费的机会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这一天清晨,常家昱从公寓楼中走出去倒垃圾,在门口被一个长相甜美的蓝眼睛小女孩拦住了。
她将手中的一大捧紫色郁金香呈到常家昱的面前,用同样甜美的嗓音说道:“哥哥,有人让我送花给你,祝你每天都有好心情。”
常家昱微微一怔,有些摸不清头脑,问道:“谁送的?”
小女孩咧开嘴甜甜地笑:“他说是你的男朋友。”
常家昱登时哭笑不得,耐心地同她解释:“我没有男朋友,你送错了。”
“诶?哥哥是叫……叫常家昱吗?”
她用有些蹩脚的发音读着他的名字,常家昱抬手摸了摸后颈,疑惑不已。
但总不能让人一直等着,他想了想,先将花接过,拿在手里看了看,笑了笑道:“谢谢你,我收下了。”